写给至亲的恋歌（组诗）

—— 献给父亲
   
   站在喧嚣的城市中心
   霓虹灯涂抹胭脂的街口
   摩天楼烈风劲吹的顶层
   我向着故乡的方位眺望
   那土地沉厚的乡村
   脾气倔犟的山脉
   河流温存而婉延
   秋天  落叶像宽大的手掌
   抚过饱经创痛的大地
   生长血肉与作物的母体
   麻雀飞不到头的丛林
   怀着许多不知名的野花和野果
   每日用最土最醇郁的乡音歌唱
   麂子在峻岭上撒欢
   野猪在谷地恋爱
   我的乡村
   我的充满动感与宁静的家园
   你的气息常常在夜中令我迷醉
   
   在故乡丰厚的土地上
   有一座让我梦魂萦绕的山体
   我瘦骨嶙峋的父亲
   自信而勤勉的老人
   沉睡在一棵翠绿油茶树下
   他的思想满挂含义深刻的果实
   充满智慧的园满
   沉稳地躺在土层中
   白发头颅枕在蜷曲的胳膊上
   像一枚山中冬眠的壳虫
   无声无息 连最常听见的鼾声也加以省略
   我至亲至爱的老人
   梦见了什么
   咀嚼着什么
   深入泥土 我隐约听到
   你那副残缺不全的牙齿
   碾磨的震颤
   
   呵 椅子山 我的父亲
   站在秋末冬初的地点
   我遥望你萧瑟的身形
   你蜷曲的睡姿 坚硬的脊梁
   使我今生今世受用不尽
   你的语气与哲学深入我的血脉
   你的愤怒与责罚
   给我烙下圣洁的格言
   我是你触摸世界的探针
   也是你人生最有价值的实验
   我的生 我的爱
   我的欢乐和悲哀
   是你的延续与期待
   我是你的儿子也是你的农夫
   我亲手把你种入大地的深处
   你的心脏与大地一同博动
   
   遥望你 我热泪盈盈
   椅子山 你的座下
   是清明节的思念与膜拜
   慈爱的露水一次次将我湿润
   慈悲的自留地和田野
   慈悲的林莽与飞鸟
   一同回忆那些沾满雨雪的日子
   用谷物与蔬菜
   将窠巢中的稚儿
   一口一口喂大
   长出阔大的羽翅
   高飞在湛蓝的天空上
   停歇在你峻峭的肩头
   像一只鹰隼让所有的人侧目而视
   父亲 朝夕相处 至亲至爱的老头
   我是你的儿子也是你的镜子
   我亲手把你种进土地的深处
   保存这副珍贵的骨架
   你的灵魂与大地一同博动
   
   大地的震动我能感觉
   土层的声音也能倾听
   你的心跳 你的血流
   椅子山 隔着城市的混泥土
   我触摸到你的神经电流
   你的慈祥的力量
   贯穿岁月的动力
   激励着生命的风帆
   创造世界的勇气和魔法
   一切源泉来自于你的巍峨
   每一次 遥望你
   我的血脉中就喷涌着河流
   肌腱里鼓胀着山岳
   思想里长满森林的葱茏
   追寻中舒展动物的强劲
   走过风 走过浪
   冲进时间的潮水
   驶入终极的港湾   

 

注: 椅子山，故乡一座普通的山峰，父亲和许多老人葬在上面。

                                               

 

——给母亲 

 

原野上

炸雷劈开过你

暴风撕开过你

你的伤口

滴着粘稠的汁浆

用舌头

舔一舔你的记忆

苦楝树，你真苦

可是你的芬芳

来于何处？

苦涩的土地

孕育着苦涩的人民

一个身影

苦得让我流泪

 

一条条熟悉的大道

一个个平静的村子

伫立着许多

龙钟的躯干

那些蹒跚的木质人生

愀然无语地

挨过寒暑

面孔如此熟稔而又亲切

城市的综艺节目

日复一日

展示着泥土的笨拙

而我  落寞寡言

内心

血流如注

 

苦楝树

我的生身母亲呵

你的奶汁是如此苦痛

浑身皴裂的伤口

年年发炎  年年痊愈

在春季里的浓绿

在秋季里的枯瘦

不管生活如何变化

你永远是

鸟雀们做巢的去处

只要看一眼你满身的皱纹

任何人就会把你记住

 

吻一吻你的创伤

就知道了土地的成份和属性

知道了山脉与源流

我是一颗

从你身上摇落的苦楝子

一阵阵大风

将我带到很远的地方生存

我的血液  我的泪水

满含着苦涩的基因

日思夜想

你绿色的轻抚

想念泥土和茅草的气味

我越来越像一根木头

成为城市的怪物

 

处方笺上的维生素

治不好我的秃顶

在秋天

北风摸着我的帽子

雪飘眼看就要发生

你

是否已经准备好了过冬的棉祅？

我反反复复念着你的名字

苦楝树呵

站在村口的那一株影子

可是仰望着远方的

生身娘亲？

 

 

——致妻子

 

肥美的白菜

生长在土地里

她静静地

沐浴着阳光和风

不开花  也不结果

鲜亮得一如我的妻子

 

我美丽的发妻

每日用白菜喂我

细致地料理一头蜜意的牲口

我从不挑食

感到每一餐都很幸福

 

白菜与妻子

在我的心目中

具有相同重要的位置

在这个没有土地的城市

与一棵白菜相依为命

其实是一种绝对缘份

 

有许多这样的夫妻

在这片大地上生存

每一头牲口

都对白菜充满感激

每一棵白菜

都对吃她的人充满爱情

 

白菜的心

柔嫩得让我流泪

 

 

　　作者简介：

　　贺文键，原名贺建春，另名牧鑫、雪禅子，湖南省常宁市人，上海戏剧学院毕业。湖南作家协协会员，湖南谷雨戏剧文学社社员，现为湖南省艺术研究院国家二级编剧，全国艺术类核心期刊《艺海》杂志社副编审。主要作品有作家出版社出版的诗集《温柔的枪手》、小说散文集《单身汉的祙子》等五部。在《湖南文学》《山东文学》《广西文学》《星星诗刊》《绿风》《青年诗人》《戏剧春秋》《艺海》《衡阳日报》等发表100万字作品。其创作的电影《拯救爱情》《水》、电视剧连续剧《爱情跳棋》曾在央视八套及全国各地电视台热播；戏剧作品主要有话剧《国难:1898》《杀人草》、湘剧《谭嗣同》、音乐剧《假如今生再来》、歌剧《红丘陵》等，电影曾获大众百花奖、上海国际电影节金爵奖等提名获，曾获全国田汉戏剧奖文学二等奖和论文一等奖，湖南省“五个一” 工程奖、湖南省优秀新目剧奖、湖南省首届及第二届田汉戏剧文学奖、湖南省创作剧目金奖和优秀编剧金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