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外四首）

父亲老了
身上已经掏无可掏

既掏不出当年的一身力气
也掏不出当年的一身豪气

更掏不出多余的人民币和美元
但仍在掏心掏肺


《家训》

一条牛翻了一个身
牛翻了身，犁铧就翻了身

犁翻了身，小草就翻了身
草翻了身，春天就翻了身

但是要想翻身做主人
首先是要让土地翻身

这就是我的父亲
懂得并掌握的唯一真理


《我一直都很敬仰和羡慕自己的父亲》

说敬仰
是因为父亲曾经是家里的一座山
我想这一点是天下所有的子女都不会否认的

说羡慕
是与我现在所住的钢筋丛林相比较
父亲坟头上的春天要葳蕤得多了

我敢肯定，清明之后必有谷雨
我更敢肯定，青蛙擂响了登闻鼓
说明人间必有冤情发生

草是青过了，花也开过了
有人在大风中放歌
比如江南潜夫，就正在给十四亿人民写诗

有人则在反复考虑
究竟用什么样的方式，才能把一个女人
像春天一样穿在自己的身上

清明是过了，谷雨也过了
也就是说，全民所有制的春天就要过去了
只有一把祖传的犁，在替父亲继续活下去


《父母万岁》

告诉你
我的身上一直秘藏了两件法宝

凭着这两件法宝
我决定让我的父母亲
像皇帝一样活上一万岁

用完了第一件再用第二件
第一件叫生命
第二件叫死亡


《夏夜》

当父亲把落日
从烟斗里阖到西山头上
月亮就东山再起了

如果没有月亮
我的天空就成了瞎子
从这个意义上说
月亮有点像我的母亲

但我想说的是，这夏日的夜空
本来就是一棵参天的菩提树
除了树稍上结着的星星
伸手一拮，就是一串蛙声

或者说
如果没有青蛙，大地就成了聋子
苏东坡，就根本无法在稻花香里说丰年

我说的青蛙王子
指的就是我相依为命的三个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