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个外甥女叫如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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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写下这个题目，我便在心里笑了，笑好事儿怎么会有这么巧？
巧在我某日一早起床遛狗遛心遛微信时，居然从朋友圈里凭空就捡了个外甥女！巧在我想要写一写我的这个外甥女时，就冷不丁又冒出了已成过往的一部电视剧插曲里“有个姑娘叫婉君”的句子来。
“有个姑娘叫婉君……”我反复这么念叨着，顺手就写下了以上标题。也许她们之间根本就无任何外在的联系，但我当时又确实是这么想了。“那就尊重第一感觉，从初心出发吧！”我自言自语道。
这个外甥女确实是我捡来的，是前世的福报，是上天的恩赐。
在此之前我对她也有过偶尔的关注，实话实说了吧——那是男人对女人的关注！这么说并没有亵渎的意思，首先因为她是一枚美女：端庄俊秀，眉目间有着隐隐的霸气并长发及腰，我的目光还曾在她的玉照前停留过片刻，且暗自感叹了一声，“此类美人不常见！”接着是看过作者的简介：王如玉，昵称如玉，幺妖，香港人，祖籍湖南安化，现居深圳和香港。散文诗歌作品散见于各电子刊、杂志等。
“哈！幺妖，香港人，还祖籍湖南安化呢！”我的心里不由得猛一格登，便颇有几分自负地想，“我的家乡还真是个不同凡响的文化奥区啊！冷不丁又冒出了个齐天大圣来！”便又往下读她的诗：
致爱（诗四首）
《坟》
淌过青春的河流、荊棘、高山
还有那片我们欢愉过的草地
寻块福坻
将盟誓的种子和自己埋下
来春时
胸口长出洁白的花
从此
岁月忘了我
我也会忘了岁月
《花奠》
那场春雨
将你和我的证据
洗涮得很彻底
桃花林下红的、白的、粉的
满坡尸体
只是那花苞儿
至死也吐不出那三字
《陌路》
倘若注定成为陌路
就让我来背负
流言、误解和烙铁一样的尖酸
没有什么不甘
相守白头的誓言
从来只是为了证明往事
有多么不堪
《告别》
今天
我焚香、沐浴
洗净凡心
三生石上堆满了祭品
几上的白纸卷缩着
说不出祈文
不是所有的痛
都可以呐喊
我只有将生活
过成笑的模样
夜里才会告别哭泣
我是一口气把这一组隽永得无可挑剔的小诗读完的，而今夜又是凭着记忆把它录了下来（如有谬误请见谅）。但我当时还真是没有想到，这一枚美女居然还与老夫颇有历史渊源和人情瓜葛。美好的事物就像一金子，用一句古话说，是“吹尽黄沙始见金”，若是套用央视周末大众娱乐节目中的一句台词，便叫“是金子，总会发光的”。
2
真相的被揭开，完全是缘于这个昵称叫如玉的美女发在我微信里的一张照片，下面还试探性地留了一句话，“您熟悉这座桥吗？”
是一座用青条石彻成的双拱石桥！它低调而坚定地横跨于我家门前株溪口的资水北岸，尤其是那一双世事洞明如先哲慧眼的桥拱，似饱含着深情而又充满期许地盯着我，像是要洞穿我的五脏六腑。
“哈哈，好个幺妖，居然还考我呢！”我心里这么说着，便满是自豪地回了一句，“你晓得这座石桥是谁主修的吗？是我的曾祖父廖银和呢！面江的桥墩上还铭刻有主修人的姓名和年号的。”但我并没有告诉她，关于这一座桥，我前两年还专门写过一篇散文，标题就叫《爷爷的联珠桥》，该文在《阳光》月刊上发表后，次月就入选了《新华文摘》其中还有一篇，叫《奶奶的寡妇矶》也并入选了。
她当即就回应说：“廖建中是我亲舅舅。您认识他吗？”
“岂止认识？他是我建中哥呢！那我怎么说也得称呼你一声外甥女了！”这句话是未经过脑子脱口而出的，语气里有几分霸道。
“您也是我舅舅？”对方听了，肯定有一种诧异的惊喜。
“一笔写下一个廖字，你如玉不但是廖建中的外甥女，也是我们廖姓古皇村的外甥女！”不知我怎么就顿生了一种欺行霸市的勇气。
她于是近乎倾诉地告诉我：“静仁舅舅，我从小就是在古皇村长大的，外婆最痛我了，我还经常同小伙伴们在门前的小河里捞鱼捉蟹，偶尔还去过村口的资江河里游泳。”一声静仁舅舅多暖人心哦！
“我生君生未生，君生我已老。”这当然只是我在心里说的一句暧味的玩笑话，而我回过去的短信息却说：“我站着坐着都是你的表舅舅呀！”我还说：“您亲舅舅在村里当支书时还保住过我亲哥哥廖树仁一双年少的手。他是我们家的恩人。当然，这些都是旧事。”
外甥女有些云里雾里，我就干脆翻古给她听：那是在上世纪六十年代，我们家因为成份高，父亲又是公社卫生院的院长兼名医，他的一个徒弟想要取他的地位而代之，便借了那一场史无前例的政治运动，给我父亲安了一个“湘中反革命集团总司令”的莫须有罪名，村里的造反派们为了搞好配合，也给我那只有14岁的哥哥“赐封”了个“交通员”的职务，要他交出反革命组织的纲领和人员名单。这不是滑天下之大稽么？我哥哪会有这些东西！于是一帮人就将年少的树仁五花大绑起来，“你不说是吗？你还想负隅顽抗是吗？你还以为你是潘冬子呀！”说着就给他的十个指头裹上棉花搞刑讯逼供，煤油都已经浇上去了，就在准备点火的当口上，你亲舅舅廖建中已经闻讯正在疾步赶来的途中。有时我们还不能不相信真有着天意，不知怎么当时平地里就卷起了狂风，十几个造反派围成一圈人墙，既拨打火机又擦火柴，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是徒劳，此时你亲舅舅刚好赶到。
“你们还有没有人性呐？”支书大喝，“人家还是个少年！”
毕竟是光天化日之下，邪不胜正，造反派们望风而逃……
我当然只在微信中如此简单一叙，对方却好一阵没有吱声……半晌，再有话回过来时就只有两个字，“舅舅！”一切尽在不言中。
从此，我便捡了个叫如玉的外甥女，并且捂在了我的心深处。
3
自从有了这个外甥女，我在微信朋友圈中的活动就更加频繁，以致还遭来了“这廖胡子不是遛狗就是遛人”的笑骂声。不久我又跟着外甥女进了一个微信群，但见群里热闹非凡，我却很少发声，我跟进的目的只是想多关注如玉，应该说是想对如玉的情况有更多的了解。后来利用清明节回老家给先祖扫墓的机会，我还专门进村里去拜访了当年古皇村的大队党支部书记，也就是如玉的亲舅舅廖建中先生。
这里有必要交代一下，当年建中哥也就20岁出头，长方脸，眉眼开阔，相貌如那时流行的一幅伟人去安源图画中主角的模样（不然我后来见到外甥女的照片时怎么会如此眼熟呢），是全县又红又专的农村大队党支部书记。不久，他就被选调进了县经委班子并分配在氮肥厂从事领导工作。原本是要安排他赴朝鲜去学习锻炼的，但当时有传言说是专门选了优秀青年去配人种，他父亲急中生智，临时不知给儿子喝了一碗什土方子汤药，上吐下泻数日，故终于错失了那一次出国的机会。也许一切皆是宿命，建中哥后来的家庭很和谐很美满。
是清明节的那天上午，我率老婆儿女及小孙，当然还有我姐姐的儿子，先是去了祖坟地给先祖扫墓，也给我苦命早逝的姐姐送了一盏长明灯。在姐姐的坟前，我独自静静地伫立了良久，主要是想要告诉她，我已于前不久捡了个外甥女。姐姐的年纪应该比如玉的妈妈稍大几岁，生前她们一定是相互认识的，两家不就只隔着一座关山一垅田吗？我们有姐弟四人，但姐姐身前是最痛爱我，也最懂得我的，她常人前人后也不知是夸奖我还是笑话我，“我的三个弟弟呀！就数二弟静仁满脑子装着幻想，满心肠是多愁善感。”莫非是姐姐的在天之灵也知道了我的来意么？坟头上的一朵紫云英总是望着我头点直笑。
老婆带全家去唐家观了。我去拜访建中哥时他刚好从山中扛了一梱柴禾回家，应该是靠80岁的人了吧？腰杆硬朗仍如青壮，嫂子正在门前的禾坪里整理做盐菜的大叶青，听到有人在田垅外面的公路上建中哥叫得亲切，忙应声说：“进屋里坐一坐，来喝一杯茶呀！”
“屋就不进了。”因为我也是刚从山上下来，空着双手有些不好意思，便回道，“下次来家里吧，我只想跟建中哥扯一会儿谈。”
建中哥从田垅的小路上走来，后面也跟来了建中嫂子。
“是静仁老弟呀！”建中哥视力大不如前，走近了才认出是我。
“呵呀！几十年没会过面了。”嫂子系着围裙，边说边搓手。
我俩就站在路旁说话，嫂子是唯一的听众。话题却扯得很宽很遥远，还扯到了当下的形势，“静仁啦，你在省城工作见识广，现在的农村劳动力都进城去了，剩下些老幼妇孺又没有健全的基层组织来协调管理，都成一盘散沙了，未必上面的人就真的不晓得？”他的心情有些沉重，“怎么得了哦！”这是一位老党员对当下形势的忧虑。
我便有意绕开话题，说：“您已经是退休老人了，安享晚年才是第一要务。”我于是就把话茬引向了正题，“你那个外甥女……”
“你是说如玉吧？”我的话还没说完，建中哥就接茬了，“咯鬼妹子呀！”嫂子也凑过来说了一句，“今年正月间都没有回来。”
“哈哈，”我不知怎么就护起犊子来，“外甥女太忙呢！”
关于外甥女如玉的话匣子一打开，嫂子的热闹劲便上来了，“这鬼妹子，从小就是男孩性格，没少让她外婆操心！”建中哥却说：“你看看，翅膀硬了就飞了，还飞到香港去了，一年到头毛都不见。”其实说来说去除了说外甥女调皮就是聪明，神情中尽是自豪和骄傲。
我本是想告诉他们如玉的诗文比我写得好，但在她亲舅舅舅妈眼中这幺妖像是能上天入地似的，也就没有再凑热闹去众星捧月了，还故意挑拨说：“还怎么滴也总该飞回来看看舅舅舅妈呀！”我这是激将法，心想如玉奉旨回来看亲舅舅时我这廖姓舅舅也好顺便借光。
“就是！”建中哥哪知我是存有私心，“未必比总理还忙！”
还是当舅妈的体贴人，“远天远地的，回来一趟也不容易。”
“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我忍不住又为如玉开拓。
为了让如玉知道我来看过她舅舅，我忙提议说：“来来，我们用手机合个影吧！我就给如玉微信发过去。”便叫了个路人帮忙摄影。
如玉看到照片却颇有感慨，“谢谢静仁舅舅特意去乡下替我看大舅舅，既感动又心酸，我大舅舅退下来快20年，头发全都白了也不讲究了……”为了想让外甥女开心一些，我就忙回了一句，“你大舅舅当年很帅的，不然也不会有如玉般的外甥女呀！”也就是那次，如玉还承诺说：“端午节后我一定来看舅舅舅妈，也看静仁舅舅。”
有期盼的日子过得真是充实，我与这个捡来的外甥女如玉之间便在微信中有了更多的交流，有时甚至把我自己写的诗文发过去请她帮我斧正和把关。还真不愧是做过媒介主编的，如玉对遣词造句的功夫甚是了得！更难能可贵的是，她却从不主观武断，即使我这个野路子出生的作家的文章中偶尔有明显的用词不当处，她也只用红笔标出来予以提醒。说实话，她的文学才华和为人处世的笃实真令我折服。
就想，我的姐姐当年生了三个儿子，为什么就不生个闺女呢？
外甥与外甥女是有着区别的，就如儿子与闺女的区别一样。
儿子在乎父亲，多数只在心里，而闺女就不同了，她是父亲的小棉袄，是父亲前世的情人，父亲的冷暖，父亲的喜怒哀乐都无一不牵动着闺女的心，所以，儿子即使有心想起要送父亲礼物时，或许就是一双皮鞋，但这些年来，闺女却一直管着我的夏装冬服甚至皮带。
遗憾的是我这一辈子却没有外甥女。但我又是幸运的，老天爷待我不薄，让我凭空捡了个外甥女回来：我有个外甥女叫如玉……
4
如玉终于回到湖南了！我们未能在第一时间见面而是成了压轴。
舅甥间本来是有过约定的，说好我在长沙等她，把我家当做她亲舅舅家让她心安理得地小住几日。我还曾浪漫地想，彼此拥茶案而坐，一起品茶论诗文，一起聊网上的新朋旧友或所经历过的人生趣事，而聊着聊着，对面的如玉外甥女或许就成了与我在同一水平线上的王同学吧！因为“同学”一词于一个只读过初小的我也一样是心存着渴望的。是呵，同学！这称呼想想都奢侈，我的那些在古皇村里的小学同学，除了农民还是农民，脸朝黄土背朝天根本就很少走出过山村。
但现实总喜欢跟理想开玩笑，那么无聊又有趣，让我与外甥女如玉或王同学的相认又阴差阳错成了一种悬念。首先是她有事一再推迟了行期，后来是我又应朋友之邀携妻子去了北戴河度假。冰雪聪明又善解人意的如玉，知道我已经外出，到了长沙后有意未与我联系，而是与她妹妹带着母亲来回跑医院为老人检查身体，这是不能经常守候在母亲身边的女儿行孝道的一种最基本也是最佳的表达方式。她一直等母亲的体检结果出来，显示各项指标正常才回到老家安化……
这小女子也真是会折腾，她此次回安化不仅是省亲，还筹备了一个同学聚会的活动。据说玩得是疯疯癫癫、幸福快乐得一塌糊涂。
因为心有牵挂，我提前结束了在北戴河的度假回到了长沙。
但那些天整个南方持续暴雨，尤其是安化山区至长沙的公路又发生了多处塌方，我原想也追过去在古皇村她亲舅舅建中哥家里与如玉外甥女见面，却又不得不只能遵循天意推了再推，硬是到了离王同学预订的回程动车票日期的前两天长沙至安化的公路才终于畅通。
真让人肠子都等得发青啊！次日午间，如玉忽然发来一条短讯：
“我明天下午过来看舅舅舅妈，不知方便否？”
“真是个傻姑娘！怎么会有如此一问，不知我一直在等你吗？”
下次3时许，外甥女如玉总算来认她的静仁舅舅了！同来的还有一枚美女，是如玉的表妹。两人均尊称我为舅舅。见到终于从微信中走出来的如玉本人，长发是如瀑布一般直挂到了腰际的，一幅墨镜却做了发夹的用途罩在脑门之上，眉青目朗的王同学似乎被家乡暴雨后的骄阳抹上了些许黝黑，那是一种更显本质的水色。我快乐得俨然是个老顽童，既是泡茶，又是笑谈，那是一个多么难忘的下午啊！
我们留下了一幅又一幅合影，在手机相册，也在彼此的心里。
品过茶，扯过谈（却没有聊文学，后来我才明白，文学是只能私聊的），也吃过纯粹地道的安化乡下的土菜饭，似乎所有仪式都过了一遍后便已是傍晚7时许，外甥女就提出要回她表妹的家了，因为第二天就要回深圳，还要赶过香港去，她的所有行李和换洗衣服、日常用品等，都寄存在她的表妹家里，我就是想要挽留那也是白留。
我带了狗狗一起送外甥女们下楼。到了我经常遛狗散步的湘江边，大家就都站住了，看了一会儿北去的湘江，如玉忽发感叹说：“难怪舅舅一边遛狗一边还能写出那么多诗来！”仿佛知人意的狗狗就绕着我外甥女如玉转了几圈，如玉俯身与狗狗亲热，我便听见了她在喃喃着说：“我也想念我家的狗狗了。”声音里似有一丝丝惆怅。
后来外甥女还说了，“我今后还会常来看舅舅的。”
我便笑言，“这话可不能乱说哦！你舅舅我记性特好的。”
青山遮不住，毕竟东流去……这是谁留下的诗句呢？
外甥女如玉走了，却给舅舅舅妈留下了一大堆礼物在家里。
这闺女真是心细如缕啊！有给她舅妈的系列化妆品，有给她舅舅我的剃须刀具，并且全都是世界级品牌……哇噻！还有由传奇工艺坊专业制造的“火柴道”，我一盒一盒地数了过去，总共有8盒：十大元帅、火红年代、四大美女、中国风、青花瓷、水墨、脸谱……
我忽然记起自己曾经写过的一首《火柴》的小诗：
你这么一埋头就撞了过去
以一种奋不顾身的姿势
开启了一生中短暂的旅行
我也喜欢旅行并喜欢与异性接触
但只想擦肩而不敢撞头
我害怕把自己撞得头破血流
唯有你才勇于以身相许
举着一朵小小的火焰
照亮我的天空，点燃我的思绪
但是，我终于不舍得将如玉外甥女送给我的这一组火柴打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