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触摸的事物（组诗）

影子比事物本身清晰 
 
影子比事物本身清晰
我是先看见花影，后看见那丛三角梅的
 
退出彩色的迷幻。清晰的线条
如默片在马路对面阳台播放
 
纤豪毕现的缝隙，漏洞
被光自动填满。风不停拽着它
像要拽回彩色的世界
 
它不抵御，也不挣扎
只是顺着风，舒展它本来的样子 
 
 
夏日
 
一池莲叶庞大的想象，止于莲芯
一株葡萄囤积光的蜜汁，止于爆裂
它们之间，仅隔一条小径
 
青石缸的水，被光不知不觉舀走
从内部生发的苔
依然柔软保护光的旧地址
 
浓绿的叶子，是一株植物自我遮蔽的深睡眠
一些织物在光中反复浣洗后
发白的天空，悬挂枝上 
 
 
结 
 
顺着一条绳子捋下去
绳结处。你无意识地停留与注视
 
它像一根绳的内心交织缠绕
用力绑紧一份珍贵的时间
 
它从不同方向使劲，确认结不散开
 
但你发现，时间的绳子从反方向溢出
和打结前一样，匀速滑行
 
结，是它自己的痉挛和纪念，与外界外关  
 
 
仲夏  
 
橄榄，珙桐，琴叶榕，松柏
绿色森林的不同部落
蝉声此起彼伏，飘洋过海，穿透辽远
拉长拉细的高声部
尖锐鸣音，在大地上回旋
蜜峰四处采蜜，蝙蝠夜间出没
粮食的头颅腐烂在道路上
猎手盘点湖泊，更改水域姓氏
赶上岸的鱼，在沙地喘息 
 
 
可触摸的事物 
  
白云，露珠，鸟鸣，关在窗外
欲望的指尖敲开别处的镜面
像一条鱼，被拖拽进暗河
光闪烁碰撞的金属声
淹没内心的耳朵。当它返回
水中浮现磨损丢失的鳞片
栖居陆地的人
在非自然中见证自然法则
在非真实中寻找真实
可触摸的事物，沿着指尖缓缓流逝 
 
 
研磨 
 
齿轮飞旋。米，豆，山药
它用身体研磨，生活中坚硬的事物
 
一些颗粒拒绝拆解，沉入底部
像是在抵抗。一些研磨极细的粉末
牢牢吸附在容器壁上
 
清扫它们。想起多年前
老屋打米房里的父亲
粉末随时扑满头发，脸，衣服
 
长了咬齿般，一寸一寸咬住父亲
他一次次挥动胳膊，默默拍下它们 
 
 
夜行记 
 
夜灯下的草地，绿得晃眼
我们左右伴随，像两棵树木
撑起母亲绵软的身体。小狗安静依偎
母亲的体温与呼吸，照亮夜色
初夏的风，微微地吹
吹来一些温情时光
吹走一些悬浮的黑色颗粒
我们陪母亲不停息地走着
仿佛一直往前走
就能走出，时间之夜的樊篱与寂静  
 
 
梨，或囊 
 
生性香甜。它面向我们
饱满，色泽鲜亮
用香气安抚，路过或者环绕的我们
 
如果，岁月的篮子不曾摇晃
谁透视到背面的发黑，与坍塌
像一只囊。它用身体囤积时间的汁液
 
抚摸它像抚摸亲人。细数老年斑
用指尖铭记
尚未被黑吞噬的身形与体温
 
阳光穿过狭长的窗户
每天描摹，它向光的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