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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云的减法人生

2007-01-07 作者:李犁 | 来源:中国诗歌网 | 阅读:
  关于柳云最著名的段子是:一次他的领导拿一叠诗稿请他看看,柳云看了后说 :写的不行。领导对他说,这个作者对我们单位有贡献,如果稿子不是太次,就通融通融吧。柳云犯倔了,生气地说:是你懂诗还是我懂诗,我说不行就是不行。弄

  关于柳云最著名的段子是:一次他的领导拿一叠诗稿请他看看,柳云看了后说 :写的不行。领导对他说,这个作者对我们单位有贡献,如果稿子不是太次,就通融通融吧。柳云犯倔了,生气地说:是你懂诗还是我懂诗,我说不行就是不行。弄得领导一脸尴尬地站在那里。
  而最让我感兴趣的是柳云那段具有浪漫主义的故事。那年柳云随东北作家代表团去俄罗斯观光,到了俄罗斯,别人都忙着兑换物品,并为此争得面红耳赤。而柳云则像一个多余人,蹲在俄罗斯的街头,一边抽烟一边欣赏俄罗斯的少女,一连几天亦然。后来他和我说,看了俄罗斯的少女,才知道什么叫美。
  这是两个毫不关联的事件,但我觉得正是它们构成了柳云的人格框架。它们形成了诗人的骨头和血肉。
  就是这样,在这个灰尘满面的时代,柳云依然天真得像早春树枝上的嫩牙。他毫不掩饰自己真实的思想和自由的心灵,并随随便便地暴露给世界。让人对他一尘不染的性情发出会心的一笑,也让人对他一丝不挂的真实感到目瞪口呆。
  谈起柳云,我总是想起美国作家威廉.福克纳,这个乡村老头晚年终日把自己关在一个地下室里专心写作,一日三餐由妻子送到门口。偶尔有事上街,遇到熟人打招呼他就慌慌张张地逃跑。类似的例子还有德国的海格的尔。海格德尔曾经到乡间逗留,住在山上的小屋,独自倾听群山深林和无言的农田,和农民们一起烤火,看豹子钻进鸡棚以及母牛在早晨产下牛犊。那个时代作家们还没有学会作秀和吵作,他们的这种做法,除了减少无用的世俗之举,专心写作之外,更重要的是寻找一个自然自由的心灵之所,让心灵得到庇护。因为只有静才能沉思,也因为只有思了才能产生真正的诗。
  柳云就是这样一个诗人。在人的欲望无限扩张的今天,柳云是用减法对待人生。减去一切不必要的背负,让人生变得轻松,剪去多余的枝枝蔓蔓让心灵变得自由而干净。早年当兵时的柳云还能对一些荣誉有所期待,到了今天,什么奢华的生活,无谓的人和事,还有名与利,都去他妈的吧!只有书籍是他守望的家园,只有诗歌是他的生命之根。记得一次柳云和我说,这辈子如果不饿死,他就只是读书和写作,决不做其他。这些对于别人来说,也许终其一生的修炼也难以达到的境界,在柳云这轻而易举地达到了。柳云一路走来,不断地甩下他不需要的东西,只把心灵和诗歌留给自己。我们可以把这些看作是柳云重返内心生活的一种方式。柳云曾经说:一个诗人已知的范围越广,他所面临的未知领域就越大。我想说的是,一个诗人介入生活越多,他的心灵世界就越狭窄。返回内心,就像一把剑放回鞘里。否则一把好剑东剁西砍,风吹雨淋,早就卷刃并锈掉了。人的心灵也是如此。我们看到那些聪明人在生活中八面玲珑催营把寨,而在文学乃至心灵世界几乎一无所知。柳云在生活中的迂呐和迟钝,却保存了他心灵的丰富和纯净,也磨砺了他机敏的诗心。
  我常常把柳云想象成一个磨刀的人,就是以此比喻柳云对待生活和写作认真的态度几近极致的程度。那些简单平常的事物,经过他的磨砺发出惊人的光辉。阅读他的那些诸如瓷器、墙、石头等诗作,你会感到处处智慧,不时地被他的神来之笔灼得惊叫。他的想象力和对语言的反复磨砺,几乎到了绝境和穷尽的地步。他说他有时一天只写四行诗。我知道这四行诗的份量和锋刃,想一想铁扛磨成针的功夫吧,这四行诗的背后可能是无数磨坏的石头。
  柳云的这种锋刃精神,使他在工作生活中异常的认真和特立独行,甚至有一点自闭。他曾经说,他最讨厌的是政客和商人,他一生永远也不和他们交往。我听后,就像如火的七月喝了一大扎冰啤。在辽宁没有被他退过稿子的诗人很少,其中包括名人高官老师朋友。他把他编的杂志上的那几个版面视为圣土,没有达到要求决不妥协。正因如此,他编的诗歌专栏在全国诗人中很有影响,也使读者没有忘记辽宁还有一本《鸭绿江》。
  一次作协的领导看他常年在家编稿,便动员他去参加一个全国性的诗会。这本来是很多人争取的事,柳云却不知好歹地回答:不去。害得这位领导不得不给柳云的很多朋友打电话一起动员他。
  我吃惊于柳云与这个时代格格不入的品质,也佩服他能在急流中驻足,在疾行中停顿的精神。柳云就像一块没被破坏的矿藏,在他身上保存着完整的人性和激情。他是自由的也是灵性的,更是纯朴和真诚的。记得那年在山东威海的一次笔会上,北京的王燕生老师不慎摔坏了腿,那时与会者大都比王老师的年龄还要大,所以护理他的事就别无旁待地落入柳云和我的头上。几天下来,我有点憋得受不了了,而柳云却一如既往地陪王老师聊天并为他端水端尿。记得上医院的路上,为了减轻王老师的疼痛,柳云蹲在担架上,让王老师俯在他的坏里。
  今年我陪他到一个城市去组稿,在酒店吃饭,服务员端菜倒茶本来是份内的事,可当服务员每次给他倒茶时,柳云都站起来,满脸欠意地说:不用不用,我们自己来,你歇着吧。好象不是自己花钱去饭店,而是去了服务员家里,或者是服务员请客一样。弄得我这种人不人鬼不鬼的人感到好笑又感动。
  在这个复杂的世界上行走,柳云显然是蹩脚的。但我们面对柳云的天真和像山泉一样清澈的灵魂,我们不得不低下头,不得不自省。柳云是省略一切无聊无用的行为把心事用在诗歌上。谈到他的自闭,柳云和我说:我也不是像他们说的像隐士遁世那样,真正的朋友和有意义的事情我还是愿意参与的。这让我想起一件事,大约10年前的秋天,我们在诗人李松涛家吃过饭,一路谈起诗来,后来又转到一个朋友的办公室,我们一边大声地交谈,一边大口地吸烟,一直到天色渐明。分手后,柳云谈性未尽,又给我写了一封信,继续未尽的话题。十年了,不长不短,柳云已将诗歌写作推过一座又一座山峰,而我依旧用酒精覆盖一个个醉眼朦胧的日子。在今天这个泡沫缤纷的时代,我视柳云为真人,每一次和他的接触,我都会发出"真真啊"的感叹。
  诗人梁小斌在他的随笔中写到:四肢健全,头脑能指挥四肢的人,完全没有理由只坐在那里静静地写字。我不认为这些话是对梁小斌以及柳云独自成俑的生活的反拨,而是对他们内心生活的一种补充,并暴露出他们内心中一种隐秘的渴望。我们是不是这样理解,因为这个世界没有什么可以吸引他们走出房间,没有什么可以让他们不静静地呆在房间里写作。
  柳云总是语重心长地劝我少喝酒多写诗,其实醉鬼和诗人一样,都是将内心生活视为最高的生活,当你在酒精的帮助下,视复杂为简单,视坎坷为平坦,视名利为泥土时,柳云所期待的减法人生就实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