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疆：灵魂出窍的地方（五首）
塔里木胡杨
深秋时节 我携带满天云霞
早早来看你 端祥你的肤色和模样
你是一幅珍藏已久的风景画吗
塔里木河两岸已是一派金黄
请允许我用维吾尔语跟你打个招呼
托克拉克* 你好！你好吗？！
是谁站在风中不停举伞
是谁踩着黄沙低声吟唱
暴裂的肌肤 裸露的胸膛
连同你浑身扭曲而坚硬的枝条上
即使唤不回那一只只栖息的鸟
也要以另一种飞翔 在戈壁滩上
留下树的玩强风的形象
生而不死一千年 死而不倒一千年
倒而不朽一千年 三千年的轮回啊
你毫无察觉地生长
留给苍天和大地一个生命的绝唱
在这人迹罕至的峦荒
在这戈壁瀚海的温床
你用苍鹰的翅膀遮盖了天空
你用天山的神话抵挡狂风与恶浪
只为击落苍天为海
只为击起苍海为人间天堂
大漠 荒滩 风暴 半道黄沙
孤独 凌辱 遗弃 满腹愁肠
托克拉克老人 你想回家吗
茫茫苍海苍海茫茫 无家可归的老人哟
当我踏访大漠长河的黄金走廊
当你拥有太多赞美目光而遭拥堵时
此刻 你孤寂的心思在无边的沙漠里流浪
*托克拉克：维吾尔语，意即最美丽的树。
大漠驼影
眼睛一直望着前方
扑面而来的风沙 连同
行将枯萎的骆驼刺 野蔷薇 银白杨
没能阻挡它高大而豪迈的步伐
不着边际的黄沙因想象而四处流浪
一念之差 它的睫毛已长成风景了
忧愁和伤感的泡沫
多像鲜艳的唇膏
涂抹了整整一个晚上
荒漠之路上竖起一道路标
时间萌动迁徙的念头
没有月光滋润岁月的肤色
没有地名和指向 即使是风
也脱不去一件十万吨黄沙做的衣裳
期待一声叮咚 叮咚 叮叮咚
就在这一瞬 恍若百世千年
在悲与欢的两岸
没能感觉到它音乐的形体吗
你来 它便用灵魂在唱
为追赶一片绿 在峰回路转之间
而作一回沙漠中的真心英雄
它一天比一天自豪
硕大的两眼一直把前方凝望
克孜尔千佛洞
从公元三世纪的木鱼声中走出
赴西天取经的僧侣们
有的早已无影无踪
有的却在这片洞窟里打坐
一坐便是上千年
上千个虔诚的信徒
只为在白云的高处将众生普度
不同寻找 难得这么具体
斧凿刀磨 纵横交错
你用洞窟们吐露出的真言
求得一生一世的解脱
你的笑容是瞬间的永恒
你的离去是雪前的寒松
你的背影是难解的谜
你的手背是一条弯弯的渭干河
觉与不觉 时间在你的洞窟里
塑造成静物 被游来游去的目光供奉
孤零零地走来
不知谁 给你一声问候
午安――千佛洞 通往西天的路
依旧瘦长 依旧辛苦
亦如愁寂的枯肠 扔在沙漠深处
哦 千佛洞 假若万念俱灰
我还能在你脚下立地成佛吗？
即便不能成为你的一千零一个
也要化作一堵厚厚的墙
在克孜尔绚丽多彩的天空下
为你遮雨挡风
独行喀拉库勒湖
我和你日夜相随
在茫茫的天地间
迎来的是风 送走的是雨
不能翻阅的昨天 害得我
两眼淅淅沥沥
看清楚什么了吗？
空气清澈 阳光得体
湖水里有两个赤赤条条的女人
那是姊妹峰悠长的倒影
又像是在湖水里嬉戏
读吧 那位老牧人不慎摔碎的
这面日月宝镜 早已
化作两泓湖水 而被称之为
冰山之父的慕士塔格峰
你却长睡不醒 或燃烧一生
默默地守候在寂静的湖畔
动人的传说 总会带来
纯美的风景 总有小鸟与你同行
老牧人与孩子 雪山与湖泊
紧紧相偎相依
这是喀拉库勒湖的
另一种情景 自由的呼吸
降临湖面 从此不渝的爱情
受孕于一千次目光的抚摸
分娩于一万回最壮美的图腾
玉其塔什草原少女
她说玉其塔什草原
是她最可爱的家乡
柯尔克孜少女的相思
是黄昏里漫步的牛羊
草原上泛青的牧歌
映红了她那张瓜子模样的面庞
英雄的玛纳斯是她心目中的骄傲
玛纳斯挥动的牧鞭 赶来一匹
从天山飘来的锦锻 变成
这里的草原这里的牛羊
玛纳斯有雄狮一样的性格
玛纳斯有青鬃狼一样的胆量
玛纳斯有飞龙一样的容颜
玛纳斯有大山般的体魄和健壮
当寂寞与忧愁留在她多情的睫毛上
我惊奇那份美丽与坚强
是不是也来自《玛纳斯》史诗里的力量
哦 如三叶草般美丽如初的少女
你是闪烁在晨雾中的景物吗
太阳出来了 一切都已明朗
此时此刻的我 在多年后的都市里
依然遥想着几千里外的那群牛羊
以及牧遍草原的那位柯尔克孜姑娘
天山神木园
“五岳不看山，
神木园归来不看树”
――新疆民谣
走进天山神木园，一如膜拜
秀丽与神奇的天国。国王就是当年阵亡的苏力坦将军
已满九百岁。他依然活着。两眼炯炯有神
他和远在麦加的妻子，已长成
一对鸳鸯树。在神木园里生生不息
面对沉默无语的神木园，我已不在乎
别人钦羡的目光。我要借你非凡的意念生长
这植物王国才显得，可亲可敬有意义
这里有上千岁的老爷杨。这里有年幼百岁的孩子
踏着斑斑驳驳的黄叶，我祈祷你
永恒的生命。我读懂了什么是神奇什么是不朽
什么是沧海一粟，桑田轮回。远方呈现
忽隐忽现的幻影。海拔七千多米的天山主峰
――托木尔峰站在远方静静地呼吸
蝴蝶高飞。燕子远翔。大雁魂牵
这就是我所见到的神木园吗？在这一刻
我要细数你的往事，富有而高贵
听。大漠深处缓缓升腾的乐音
如泉涌。如树坚。如一夜草长莺飞
携带天山那束早霞的憧憬，我要和你的
家族族谱一一亲近。在银白杨。胡杨。山柳
小叶腊中间，你留下太多先知的秘密和故事
我将同野蔷薇，沙枣，骆驼刺等灌木小孩
玩一道道人生游戏。茫茫的人生之河呵
到处弥漫着神秘，而天空中那只盘旋了千百年的
苍鹰。如我满腹心事，久久不忍离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