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人何为（10首）

◎自由何物
 
它飘忽，天马行空
即使它决定穿过你身体
也不会提前告知
是的，它一次又一次穿过
我困顿不堪的人生
我杂念丛生的灵魂
我却抓捏不住它的翅膀
谁能授我以擒拿之术
我要抓住它仔细盘问——
你究竟是何种物质
为何如此轻逸
却能一次次撞响我沉默的晚钟
 
◎往事与未来皆轻
 
像烟一样轻
像雾一样茫然
五月花落，你我也卸下
那些往事，那些未明之事
以及，欢喜和悲伤
这一切皆轻得不成样子
令人无法把握
 
◎植枝花瓶中
 
春花开过，蜂蝶舞过
三月四月的问候像蜻蜓飞过
水面的表情
如今已波澜不惊
 
雨水打湿心境
五月不尴不尬
往后日子阴晴不定
大自然楞头青般只管枝繁叶茂
 
我的诗歌容量不大
不过是一只细口花瓶
只能移植一两枝
试图让美成为生活常数
 
◎浅夏匆匆
 
独坐窗边
满目的花草里一定藏着什么
却不可明状，它们看上去如此温柔
却对着我扣动了板机
看不见的子弹射中我
让我落下病根
浅夏，草木葳蕤
这是个旧病易发的季节
词中尚未愈合的伤口在发炎
 
◎暮色已起
 
暮色有硕大双翅，盖住我
可防导弹，也可防敌机犯境
但它顾及我的渴求
将几颗稀疏的星星
留存于我可及的视线范围
 
暮色是伟大的经师
他不停翻动着尘世之书
一次又一次将我覆没
而在他思想的苍穹里
我的文字仍可信马由缰
做一个偷星摘月的浪者
做一个不守格律的诗人
 
◎丑石自供状
 
删去杂念、理想
删去无数奇技淫巧
只顾练习滑丝般的江南腔
难不成你还想成为伟大诗人
用千般磨难雕凿惊天动地的诗篇
替世界赋形赋神
 
你充其量不过一粒丑石罢了
偶尔捕捉到泉水淙淙之声
便快快将它捞起
编几句滑丝般的句子
管它意趣高低
只管扯来敷衍场面
好遮一遮此生崎岖不平的慌张
 
◎诗人实验
 
诗人在地球上做实验
左手擎着礁石
右手提着海水
两手互击而出涛声
收录、拼装
然后剪辑、修饰成诗歌
 
但上帝在天空发笑
上帝实在是实验高手
把比例尺缩小到宇宙洪荒级
海便渐渐枯了，山变成了砾石
诗人变成了蚁虫。而此时
小小的蚁虫还蒙在鼓里
巨大的空旷，带着虚无感
正向他重重扑来
 
◎诗人的自相威逼
 
热闹时，他渴望孤独
孤独时，他渴望争战
歪斜影子，沉默不语
还有一匹狮子圈养在内心
时不时会吼叫几声
时不时会使出手段威逼寄主
威逼他交出私藏的远山青岚
和安放山水间的悲鸣与呜咽
 
◎读科举史
 
作为一块石头
我表面不动声色
内心却装满憧憬
听说石匠来山上采石
我拼命翻着筋斗
挤到道旁
并唆使道旁山花
替我向石匠多抛些媚眼
好让石匠选我入围
好歹凿成个石佛模样
在山神庙里摆个位置
管它科级股级
多少飨些人间烟火
 
◎诗人写生
 
写诗是一种饥渴实验
诗人偏爱渴饮语言之琼液
虫鸣鸟叫，山呼水喊
都是他借于织造的材料
物质匮乏时
他语言干涸
他便咬破皮肤，饮
自己的热乎乎的血，啃
自己的瘦骨嶙峋
 
写诗也是一种音乐实践
诗人各自拥有不同的发音器
有的灵魂里装着长号
雄浑之风在他胸中回荡
有的口袋里装着一把口琴
欢快的泉水伸手可掬
有的天生是唢呐精
请不要赠之以悲凉之物
要不然
谁去承受这许多令人心碎的呜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