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金战船（选章）
2023-06-30 作者：水笔 | 来源：中诗网 | 阅读： 次
水笔，本名谢春明。江西省作协理事，中国铁路作协理事，南昌市诗歌学会副会长。
写下黄金战船四个字时
我眼前一亮
仿佛突然听到自己的心跳
我与一条鱼
鱼与一个人的关系
从未如此澄明
101
开始养了两条
互相作伴
后来一条孤独死了
剩下的这家伙
也很孤独
却越长越大，存活至今
102
这个家伙叫丝足鲈鱼
被称作黄金战船
我喜欢直呼其孤独
孤独不孤独
孤独自己知道
每次喂食
我都会仔细看看它
看着它，我想到自己
103
孤独装模作样巡游
腹部背部的血管清晰如丝线
血红的丝线
如一条条警戒线
兄弟，长得这么快
活得这么直接
有意思吗
104
我活得不直接
谨小慎微
我和孤独
都擅长的技巧
是用自己的体温搅热水
捂热生活，以温暖自己
105
孤独今年七岁
按说已是二年级学生了
但它更像个学者
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
我把手伸进水里
它连看也不看
有时候
我刚开门
它就弄出很大水声
106
一条鱼而已
居然跟人一样耍性子
三十岁后
我已找不到了性子
惟余的脾气
大概就是
老死而不想自绝
107
孤独在等什么呢
它的方式比我更直白
它在鱼缸里待了整整七年
一条鱼
一缸水
貌似悠然自得
想想挺可怜
甚至怪吓人的
108
乌克兰可怜吗
季莫申科可恨吗
公投入俄的克里米亚人民
从小鱼缸跳进了大鱼缸
他们乘坐黄金战船
越过黑海
进入更为广阔的孤独
109
黄金战船
多好的名字
比孤独宽阔得多
即便它装满了孤独
依然闪闪发亮
犹如披着黄金铠甲的战士
我也是一艘搁浅的船
一身亚光
静静地衰老
110
孤独食量大得惊人
这个贪婪的家伙
因此而疯长
当它摆动笨重的身体
在狭小的鱼缸游动
我觉得
这个世界
都快被孤独塞满了
111
我的父亲
党龄比我年龄还大7岁
他不惧困难
不怕孤独
十年前因突发脑溢血留下后遗症
吃东西不利索
但他吃得很认真
不像孤独
投多少吃多少
囫囵吞枣
我的父亲吃得不多
细嚼慢咽
他喜欢独自吃
他在南昌郊县的某个乡村
等我有空去看他
112
我经常坐在角落发呆
懒得瞅一眼孤独
进城工作后
我很少给家里打电话
我和父亲坐在一起
大多数时间
在沉默中度过
113
偶尔陪父亲看肥皂剧
他还是不说话
我低头玩手机发微信刷微博
我们也没有什么好谈的
他越来越老
越来越暗
他希望
身边坐着一个人
大多数病人
都希望病房通宵亮灯
114
平庸如孤独
鳞片日渐变大
在水里游啊游啊
悄无声息地向终点移动
没有英雄
我的父亲就是英雄
可我还没想好
父亲游走了，我该怎么办
115
上周一，孤独的一条腹鳍断了
它拖一条丝足
在我眼前晃来晃去
这有点别捏
但还不至于让人难受
媚说
大病不死，必成妖精
她患地中海贫血症多年
有点妖，但未成精
117
孤独与冲动构成资本对冲
历史和爱情
由一连串的冲动构成
刀笔吏不冲动
刀笔比历史可爱
月光比枯骨久远
但刀笔吏终究不是资本
资本，资本
资本不仅每天在衰老
而且会突然熔断
掐灭与永恒有关的一切
118
所有剧本大部分情节
都湮灭于剧中人无聊的对白中
主角卖力
配角抢戏
跑龙套的大汗淋漓
总有一些人隐藏在幕后
制片人兼导演明显不耐烦
“兄弟，咱能认真点吗
一张白脸儿
就别反复NG啦！”
119
人生如戏
全靠演技
孤独演技一般
只有无聊时
我才会看看他的演出
“哥们，你没那么多观众
别那么卖力！”
“导演，我还有几集？”
120
孤独不是孤单
而是一个人走向自己
在厦门，在鼓浪屿，在曾厝垵
我们走散了，多么失败
我把自己弄丢了
我困在朝弦夜歌酒肆
围墙上的三角梅
正往死里绽放
阳光温软
遍地颓废
121
我以为孤独
在诗歌中
在语言里
在每张照片上
我拍的最好的照片
只有风景
和路人甲乙丙丁
......
122
现在是午夜
这时想到的人
不是让我感到幸福的人
就是让我感到孤独的人
123
卡卡来自马来西亚
黝黑的皮肤
发亮的眼睛
头发编成一条条小辫子
其中两条垂在脑门
她能说一口流利的汉语
她会熟练使用筷子
自始至终
她只说了两句话
“认识您，我很高兴！”
“再见，水笔老师！”
124
有一段时间
老德经常问我
你们家的鱼死了吗
这个一辈子都在努力
让自己完蛋的男人
始终躲在诗里
像泡在水里的孤独那样憋着
哪天他写不下去了
兴许会冒个泡儿
125
老德是个诗人
午夜游荡的掘墓人
黑灯瞎火里
胡言乱语
他挖了那么多坑
依然心有不甘
确实，那么丁点大的位置
应该放不下
他孤绝的脊梁骨
126
从语言到语言
只有声音
从狂欢到狂欢
只有孤独
127
高翔孤独吗
抛弃诗歌
一个人躲在岛上去画画
醉心烹饪
无事遛狗玩儿
在画室里一待就是一整天
把每张画当做儿子
儿子成人了
远走他乡
如此循环往复
高大上
但有点孤独
128
任意好是孤独的守夜人
诗书作伴，打飞机得分1150000
生宣上斗大的字，起笔孤，落款独
凡斯也孤独，离开广东
躲在宋庄画笑马
每匹马都像人
苏非殊在终南山写诗度日
山上有树有草和稀奇古怪的鸟鸣
声声慢，声声孤
离原下岗，靠文字取暖
每次开门都就被热辣阳光推倒
城外的监狱，关不住满大街的落寂
他们说水笔是个孤独的人
善良，刚直，敏锐
中国式好男人
我知道他们想说什么
我是什么，他们就是什么
对此，我深信不疑
129
要么死得难看
要么活得漂亮
这个世界不是非黑即白
大多数人
在灰色地带摇摆
向一条鱼学习
在鱼缸里削足适履
孤独深谙此道
他活得并不新鲜
在小阁楼里
玩扬汤止沸的小把戏
130
秦洪渊把自己装进行囊
做一个背包客
在南极
没有人发觉他的孤独
他发回来的照片和文字
瘦骨嶙峋
企鹅在奔跑
他在哭泣
131
夜深了
我的身边
有喝的有趴的
有喊的有唱的
有胡的有杠的
有顺的有炸的
捏脚的揉背的
谈情的说爱的
眉来的眼去的
沾花的惹草的
此刻，你在干嘛呢
132
我经常纠结于三件事
早上起不起
中午吃不吃
晚上睡不睡
孤独每天只做一件事
早上游泳
中午游泳
晚上游泳
这一生
它都在游泳
133
蓝鲸在深海游泳
五百年难遇一次爱情
媚说
我们只有五十年
这个病妖精
带着另一个人去桃花岛
那个人多像我
她是一个人
那个人是一个人
134
我见过
和即将见到的人
也是一个人
每个人都把对方看成
一个人
匍匐的乞讨者
一个人
困于丛林的狼
一个人
一个人与一群人
狼少狈多
135
狼走了
他独自走进深山
掏空自己
摊在冰冷的石头上
旁边整齐码放着衣物
他听到了虫鸣
山风刺骨
在旋转的星空下
卧夫得到了大自在
136
水云烟，狼没了
你与谁共舞
啤酒有些乏味
你是不是感到崩溃
若心有住
则为非住
狼心硬如石
狼为仪式而去
137
卧夫走了
北城独自在卫生所挂水
看到他的倦容和伤感
我难受极了
现在，我独自在灯下码字
继续做未做完的事
上洗手间时
我看了一眼孤独
这一次它没有吐水泡
男人间的抒情
一生有一次就够了
138
当所罗门遇见周文王
当柏拉图遇见孟子
当默罕默德遇见李世民
当十字军东征遇见岳飞北伐
他们并没有抒情
甚至顾不上打招呼
他们兀自孤独
在同一个世纪相向而行
139
当黄金战船遇见水笔
当孤独遇见我
能证明的东西也十分有限
一条鱼
一个人
在同一首诗中并行
我养着它
它宠着我
140
谁是谁的宠物
无关紧要
最好彼此心照不宣
只要我安静地看着它
就能看到
另一个人绽放
2
医院不设疼痛科
医生治不好自己的病
孤独是一种病
尽管它不痛
201
就像黑暗中的一枚针
依然尖锐光滑
被黑暗笼罩的东西
是光滑的
犹如月光里的一艘船
孤独地摇摆
它不是暗物质
我握住的
恰恰是一枚针
202
幼而无父称为孤
老而无子则为独
我没有孤独的资格
很多人都没有
我们的孤独
顶多算无病呻吟
对此，孤独没有异议
孤独很健康
203
那么，孤独需要资格吗
百年孤独呢
老布恩迪亚死得其所
乌尔苏拉老成妖婆
在马孔多
她活得没皮没脸
犹如一艘在风浪里颠簸的
黄金战船
她老而不死，隐忍不发
让所有人自惭形秽
甚至感到沮丧
204
对一个人的最好惩罚
是让其拥抱孤独
清心寡欲
知足
宅
或者遁入空门
还不够吗
那就让其一事无成
205
我挡不住白发丛生
面对诱惑
我已百毒不侵
而所谓青山本不老
覆雪皆白头
不过是
青山在，白雪皱
潜伏的欲望
锦衣夜行
206
春天也挡不住落叶
如雨，淅淅沥沥地降落
密密麻麻
几乎铺满了
老年颐养中心的林荫小道
现在是三月，落叶成毯
这也没什么稀奇
那么多棵树
那么多的新叶
迫不及待地要挤出来
207
微博上微信圈更拥挤
一个人走了
人们争相点蜡烛
一伙人消失了
点更多的蜡烛
烛光摇曳
马不停蹄
无啊，和我聊聊
别装聋作哑
208
他们马不停蹄
他们牵着白菜散步
一路无语，绳子多么无辜
他们漫无目标地游荡
白菜稀烂如泥
他们用这种方式
嘲讽我和我的孤独
是的，我的孤独了无新意
209
生活如此顽固
你改变给谁看
所谓新意
有时就是心血来潮
每隔一段时间
我都要清理锅底的油污
沉闷的铁器摩擦声
让空荡荡的屋子热气腾腾
我满头大汗
孤独鱼欢水跳
210
孤独是与我一起吃饭的人吗
他在亮马河畔默默地散步
那是2006年春天
岸边柳枝在发芽
我和杨黎在一起吃饭
那个在河对岸认真散步的人
那么孤单
他没有和我们一起吃饭
吃完饭，我和杨黎
由一起吃饭的人
变成两个孤独的人
211
“马道，不是马跑的道，
而是马上就到！”
在四川西昌
在一个叫马道的地方
秦风待了二十年
写了三本诗集
期间，他多次写到马道
马道来，马道去
却没看到马的影子
在马道，秦风常伫立在冕宁河边
像一颗桉树那样站着
我去看他时
他夹在拥挤的人群里打电话
水笔，我马上就到
212
蓄须明志
削发为誓
玉林的唐纳叫唐庚
深圳的唐纳仰望蓝星
佛山的唐纳是两肋插刀的
南昌的唐纳日夜兼职疲于奔命
十年间
我多次试图翻出
他内衣口袋里的底牌
但终不忍下手
213
生死契阔
陪你孤独
打雷了，下雨了，收衣服啦
然后呢
然后就永恒了
214
老德此生最大的梦想
大概是吃了不做
可他经常一天干完两天的活
我的梦想很小
带着老婆孩子周游世界
但我没做到
我期待奇迹发生
奇迹总是出现在临睡前
孤独静静地漂浮着
猛然吐个水泡儿
“还不去做梦？！”
215
2006年秋，我和家人来到喇嘛庄
在北京通州，在宋庄
我们打发无聊时光
只能靠说话
我们说到物及物主义诗歌
我们看着葡萄架说很遥远的事儿
苏非殊能喝很多啤酒
花子的牙齿很白
乌蒙是云南人
期间，一些人来了又走了
在天气好的时候
我们去爬八达岭长城
但是在夜晚
我听见了虫鸣
声声清亮，钻心锉骨
216
孤独的人是可耻的
我的意思是
次日早晨
当苏非殊掀起布帘
顶着满头露水走进房间时
我彻底死心了
在喇嘛庄
在任何陌生之地
我依然是个孤独的人
即便养条狗
依然会叫孤独
217
今年坊间流行三问
爸爸去哪儿
时间去哪儿
MH370去哪儿
马航的事很多人关心
我懒得问
时间永远在流失
问了也白问
我父亲不用我找
他哪儿也不去
待在一个叫冠堡村的地方
至今未去过首都北京
218
北京，北京
天安门看升旗，地安门找琉璃瓦
八达岭上撒泡尿
一个中国七十五岁老人
能够想起的东西
也就这么多
天安不碍地老
夜里，想想自己这多么年
走遍西东北南
过一地，忘一地
不禁惊出一身冷汗
219
丁成汗腺发达
他说无碍，只要藏好痛
每天把自己的事情做完
做的不够好，还要重复做
孤独随地大小便
弄得鱼缸里粪便翻涌
220
孤独说
你也不是什么好鸟
成天横眉冷对千夫指
好像别人借你的米
还的却是糠
干得挺多，怨气也不少
拔颗牙很痛吗
一定要逢人就说吗
孤成精，独是贼
兄弟，我在牙床上留个坑儿
就是用来埋藏
肺腑之言
225
我的办公室在十楼
楼上是处长
楼下是科长
左边是共产党员
右边是共青团员
对面坐着高级政工师
后面坐着助理工程师
螺蛳壳里做道场
我潜伏其间
趁着他们不注意
匆匆写下一首好诗
226
孤独说
无人需要拯救
你歇菜吧
天象繁复
此刻
落叶如惊雷
227
你始终在生病写病
下一步怎么办呢
唐纳的问题
让我无言以对
我不是医生
没有药方
甚至还没想好
要不要拔掉嘴里的坏牙
我的牙齿
总是先于我的肺
泄露我的病根
228
我把孤独交出来
犹如把睡眠交给牙齿
在黑夜
守候一个人从雾中走来
等待他给我带来橙色的冠冕
多年以后
耄耋之年的我
移居乡野，和她一起
聆听窗外细碎的雨声
她伸出苍老的手
“渣男，我们跳支舞吧！”
从雾中走来的人，已是大男孩
他从钢琴凳站起来
摘下我的冠冕，丢进壁炉里
229
一匹马站在风中
目光清澈
长长的鬃毛
随风飘逸
当我写下这些句子
我知道自己孤立无援
那是陌生境地，背景苍茫
很多事物隐蔽其中
气象万千
笔秃难言
我的意思是
孤独是一种幻觉
230
幻觉只有玻璃鱼缸那么大
孤独安于豢养
活一天
重复了2555次
吐出的气泡规整浑圆
我们的区别在于
我待的鱼缸比他大得多
232
孤独吃得越来越少
像乌尔苏拉那样等待回家
吃得多，身体重
灵魂起飞就更困难
卧夫吾同树小招回家了，我见过
海子戈麦顾城昌耀谌烟也走了，我读过
生命越接近终点
需要抛下的东西越多
233
多年前，我发誓
要像大象那样去死
在路上老去，在花前倒下
如何转身，也不是什么难题
我的难题是缺乏勇气
只想和俗世死磕
我高雅不起来
死时肯定也不壮观
我希望死前
把皮鞋上的灰尘擦掉
这一点尤其重要
234
对这个老迈的家伙
我却挤不出眼泪
爱我的人和我爱的人
我们都别太煽情
此生，见一次少一次
不悲亦不喜
悲喜仅仅限于
寻找彼此的路上
236
还能做什么呢
我是泥陶
照不亮这个黑漆漆的世界
我是伪先锋，只写自己的痛
先锋们遥遥领先
但也没看到红月亮
他们一骑绝尘，飘然而去
在这条羊肠小道上
我们都饱尝孤独
我们的差异
不过是早到早住店
237
今天是母亲节
我放弃了一个聚会
去看母亲
老德先去聚会
然后去看母亲
我们都很在意仪式
我们都不如卧夫决绝
孤独也有仪式
我进门时
它冲我吐了个水泡
我突然想哭
238
为此，我剪了短发
让母亲看到我的变化
可我能变成什么呢
我是她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
两块肉
各自孤单
她的母亲去世后
每年清明
她都要换上雨靴
独自去看母亲
她能看到什么呢
239
好几次
我忘记了母亲的生日
我活得像头猪
但对磨刀霍霍的人
我还是要说
没长得膘肥体壮不是我的错
不像他们那样坏
我也没办法
孤独，别指望我悔过
我压根就没打算改
240
三十岁前
我以为
父亲是世界上最孤独的人
现在我觉得
自己的孤独更具体
我的意思是
孤独啊
杀你何须磨刀
3
如如不动
芸芸众生
不生法相
众生生众
如如是谁，为何不动？
301
孤独视我如众生
哦，众生
那些我喜欢的人
亦不动，突然就没了
人艰不拆
且行且珍惜
302
好吧，我接受阳光命令
我沉默，豁达，心花怒放
回应蓝色苍穹
我漫步于阳光海岸栈道
忘记众生
我是我的王
我王命令我
观我心
心悲悯
303
吕桂花目不识丁
替伟人守墓五十年
临终前叮嘱儿子继承她的事业
这是秘密吗
这算个人秘密吗
一个农妇的事业
暗藏一代人的梦想
都梦见什么呢
谁也不点破
304
1966年夏天
少年李建设趁家人熟睡
悄悄地跑到革委会
检举揭发自己的母亲
四十年后
他奔走呼号
要求政府将他母亲的墓地
列为公墓
别人都懒得揭的伤疤
他自己手贱
弄得伤口血肉模糊
里面早已溃烂
306
2011年冬天，
我在永川见到金轲和张军
张军喝麻了
默不做声地回家
金轲也喝麻了
口若悬河，妙语连珠
快意延至天亮
我实在支撑不住
中途昏睡
醒来时发现金轲睡在地上
仰面朝天
鼾声如雷
如逃脱樊笼的野兽
307
冷，真的很冷
我缩在小店里吃饺子
今年冬天真的很冷
冷到人心里去了
大街上到处是狼一样的目光
张嘴就是草泥马
出手就动刀子
这与信仰无关
坐我对面的人饺子就酒
有滋有味
突然电话来了
含在嘴里的饺子都碎了
却没力气咽下去
边跑边叫
草泥马，这是不让人活啊
308
因为打工受骗，工资变白条
救助无门，举借无路
孤独将病逝的母亲
装入麻袋，绑上石头
沉入冰冷的瓯江
庭审时法官问
为什么用三个石头
他怯生生地说
冬天，水底
比土里更暖和
309
望城的李建设上街砍人
后又屡次碰瓷
指望被汽车撞死
这则新闻还说
李建设屡次求职不成
反复失恋
喜欢一把刀
34颗牙
一个人都孤独成这样
居然满牙不掉
310
多年前
我被布恩迪亚家族
成员的姓名搞得晕头转向
他们视命运为预言
在亚马逊丛林里仰望漫天星辰
乌尔苏拉安静地注视这一切
这个萎缩成婴儿状的老人
她的长寿密码是
吐故纳新
节制欲望
311
唯一近似虚无
活着也算奇迹
亲爱的乌尔苏拉
一百年后
谁还记得你
你记得布恩迪亚吗
312
王抗战就碰到麻烦
而且有点棘手
他今年80岁
没有资格入住养老院
好在他的儿子王国庆有资格
原因很简单
王国庆无儿女
王抗战有
313
住进养老院的人
是一座座冰山
他们害怕抱成团
那样更冷
新闻联播后
李建设赖在活动室不走
他迷着双眼
在电脑上浏览色情图片
护理员来关灯
李建设慌忙用手捂住屏幕
脸部肌肉剧烈抽搐
想笑，但没笑开
314
李老八十四，老吕七十三，他们要拼床
养老院的管理员乐了，而家属气坏了
老人躲在屋里，任谁劝也不出来
护理员爬上窗台冲里面喊话
你们在干啥，别出事啊
李建设说什么也没做
吕桂花说做游戏
众人哄堂大笑
唯独家属
想哭
315
阿东和他的家人
也在做游戏
他的姐姐患灰质脑膜炎
靠呼吸机维持生命
三年来
每个周六家庭聚会
他都要参与举手表决
同不同意
拔掉姐姐的氧气管
316
李晓水说
为一条鱼写这么多诗
你真够无聊的
好哥哥，你知道吗
那些我喜欢的人
几年不见，说没就没了
317
四年前，花子邀请我和家人
去终南山住
她和她的男人在山上
开荒种菜，写诗喂鸡
你们来吧，我们一起去放线
从西安放到终南山
这种奇思妙想让我感到震惊
他们有那么多那么长的线要放
山高路长风大，怎么放呢
如果细细的线被风吹断
我们要不要
追着线满山跑呢
结果，她真的跑没了
318
在农村，农田不是消失最快的东西
它们变成了工厂、道路和农宅
而消失的东西永不再来
比如磨刀吊谷酒，上梁阉鸡公
比如孤寡老人
他们不甘孤独终老
又没有脸面上吊
他们选择离家出走
死在路上
他们像尘土
风一吹，就不见了
319
看见，也仅仅是看见
可以漠视，也可以闭嘴
鲁迅偶感风寒
独守空房
他凝望着窗外的夜景
这般光景
令他搜肠刮肚
也想不出一句话或一个词汇
当许广平进门关闭电灯
先生像个市井泼皮
大声咆哮
——打开灯
320
打开灯
也无法照亮
所有黑暗的角落
我能做的
无非是搞出一点动静
秦风憋了几十年
终于可以朝着天一吼
竟然也只有一个字
——嗨
327
不曾在黑夜里独自哭泣的人
就不配谈论孤独
328
被双规的人
不问话时可以哭泣
夜夜嚎啕，都不是问题
守卫呲之以鼻
有那么委屈伤心吗
贪多少，交多少
吃进去，吐出来
趁早吐完，回家过年
手谈高手
皆能看清九步进退
知三步以内者
只能算腹黑
329
一切不自在
均在云天外
显然，孤独不能
轻易撬开一个人的牙关
即便侥幸钳住了舌头
往往会掼在地上
并且踩上一脚
——叛徒
333
好吧，我承认
在这艘人头攒动的大船上
我想到了一个人
他生下来
画画
他死后
麦田里一片金黄
一群乌鸦惊叫着飞向天空
现在，乌鸦包围了我
并且开始说人话
339
阿尔托是一头懂得严肃思考的猪
他说一切写作都是猪屎
猪也许不这样认为
猪的梦想
无外乎吃得好不干活
还长膘，至少样子好看
甚至晚些挨刀
但猪等不及
噗通
噗通
噗通
他们跳进长江
长江如诗，江面如画
4
一艘黄金战船
在大海上寂静地航行
就像Rod Stewart唱的那样
夜空茫茫，远隔万里
我们在暴风雨中航行
我将会死去
向你靠近
获得自由
401
约46亿前年，地球是个大火球
没有生命，空气中充满，滚烫的死寂
38亿年前，海洋耸出陆地，一半海水
一半扬尘，接天连地的死寂
6亿年前，海洋出现生命，菌类海藻
浮游生物，大海像一盆长了霉花的汤
3亿年前，陆地出现森林湖泊，大海里的
脊椎动物吃不饱，常被吃，被迫爬上岸
这是史学界的世界观
很多事物的关系
随着时光的消逝渐渐浮现
犹如通过一枚鱼化石
发现远古的孤独
远古的孤独
是什么样的呢
402
远古千万年
很多东西忙着进化
根本没空思考这个问题
并且远古荒芜
物竞天择
逃上岸的家伙渴死了或饿死了
冷死了或被某某吃了
总之是死了
它的尸骨被风化
变成一撮土
更多的尸骨聚成一堆土
上面长出草和树
403
约500万年前，这个家伙进化成为猿。约200万年后，
这些家伙变成核桃夹子人，再变成能人，古老的智人。
智人攀爬围猎，钻木取火，被虫豖飞禽追得屁滚尿流，
伤的伤，死的死；荒蛮世界，昼夜漫长，古人抱团取暖，
结成部落与氏族，减少死伤；他们开始思考生存问题，
结绳纪事，练习统治，学会剥削，并愉快地进入原始社会。
天苍苍，野茫茫
被盘剥驱赶的人
内心充满焦虑与恐惧
他们和更早的祖先一样
孤独地死去
尸骨变成一撮土
上面长出草和树
404
埃及国家，古巴比伦，苏美尔城市国家
恒河文明，孔雀帝国，马其顿王国
克洛维皈依，波兰和立陶宛合并
颛顼共工约架
尧舜禅让，大禹治水
扩张掠夺，刀兵相见，破旗断刀
鼓角渐渐远去
落日余晖撒满大地
成堆的死人
变成一堆堆白骨
一个又一个小土包
上面长出草和树
405
海伦公主引发特洛伊木马之战
斯巴达克斯播到第六季
无人理会兵工厂小炉匠的生理变化
他的喉结日渐变大
他喜欢的姑娘躺在凯撒怀里
西施貂蝉，春秋百家，三国鼎立
范先生泛舟太湖，商鞅被五马分尸
勾践自称孤，嬴政独占秦
天下王土
草树葱郁
406
文艺复兴，圈地运动，工业革命
延续魏晋风骨，李杜口吐锦帛
普希金决斗中枪，巴尔扎克酗酒彻夜不归
惠德曼藏起《草叶集》，决意去当护士
白骨如山忘姓氏
无非公子与红妆
曹先生叫好不叫好
雍正坟头都会长出草
408
1969年7月20日，人类首次登陆月球
留守指令舱的家伙叫迈克尔?科林斯
独自一人绕月环行48分钟
与地球彻底失去通讯联系
从技术层面而言
那48分钟
是人类有史以来
最孤独的时光
人类的全部孤独在哪里
陈子昂说在唐诗里
念天地悠悠
独怅然涕下
409
活物
尸骨
尘土
草和树
仅仅是物理变化吗
不妨想想
一颗舍利子是如何形成的
410
我本将心向明月
奈何明月照沟渠
青年虚无者
阿斐，继续吧
长了象牙，也别吐出来
411
克里米亚乘坐黄金战船
进入更为广阔的孤独
现在和将来，他们都将沉默
阿富汗没有船，伊拉克也没有船
他们在沙漠中跋涉
而利比亚完蛋了
叙利亚在等待完蛋
他们有船，但缺少轮机手
在自由民主化的洪流中
他们被玩坏了
一望无际的大海
黄金战船
是风浪中仅存的灯塔
412
犹太人宽容日耳曼人
但以色列不原谅哈马斯
在巴格达街头
孩子们的玩具是一把AK47
面目清秀，目露凶光
在中国边远山区
孩子们必须五点起床
在蜿蜒陡峭的山路上跋涉
他们的梦想
说出来都让人心碎
升学到山外去，那里有很多人
413
孔子奔波，为人之道；
老子散淡，处事之道；
庄子寂静，养性之道；
孟子善辩，君臣之道；
荀子进取，学习之道；
孙子好斗，韬略之道；
管子腹黑，教练之道；
韩非子远谋，统驭之道；
鬼谷子深虑，权谋之道；
大学简朴，修身之道；
易经玄妙，天地之道；
禅宗豁达，死生之道。
中国有很多道
每个中国人
都懂一道或者多道
但道理越多，办法越少
就像北京批评华盛顿
你说一道，做一道
一点都不厚道
414
小马哥请辞主席获批
记者问我作何感想
我没有吱声
一群渔民赶走不称心的船老大
需要表什么态
小区停车费贵得离谱
物业公司干得很差
但多年不换
谁表态也没用
马老板，你有什么资格
关心这个岛被占
那个岛马上要变天
415
亚马逊丛林中的箭蛙
背着儿子寻找雨露
高高的芭蕉叶
盛着一丁点雨水，这就够了
它那么艳
那么毒
几乎接近可爱
这个自私的父亲
执著近似笑话
416
二十多年来
声频52赫兹的鲸鱼
孤身在无尽的海洋里巡游
它是全世界唯一
用这个频率歌唱的鲸鱼
在寂静黝黑的深海
鱼群频繁变换肤色
叶海龙苦恼不已
它不知道自己要长成什么样子
才不至于被鱼群抛弃
417
我们惯于抛弃
并且技术日臻成熟
森林，湿地，蓝天，臭氧层
以及让人鄙视的昆虫
地球上至少有300万种昆虫
有名有姓的仅100万种
我们已经很难静坐下来
想想它们都在干什么
更不要说
描述和为它们命名
418
吕桂花不再计较
以什么方式与世界告别
何时与自己握手言和
她坚信
出门溜达一圈
很可能遇到
一只叫不上名字的昆虫
说不定
就跟它一起走了
419
如果一个人感到孤独
那么，与他朝夕相处的人
要不要穿防护服
如果两个人都孤独
他和她会不会
觉得自己的孤独与日俱增
420
我连篇累牍地提出问题
仿佛自己已活了好几辈子
问题却悬而未决
就像现在
我在写呀写呀
孤独在练习花样游泳
421
2009年的冬天
我在机车驾驶室里写诗
窗外，夜色浓郁
在这个宁静的夜晚
一群安睡的人
跟随我，奔驰在北方平原上
他们去往何处
与我无关
曙光降临时
他们醒来即能听到
在飞驰的列车上
我迎着壮阔的霞光朗诵的诗歌
424
独自听箫的男人是孤独的
抱箫沉睡的人是可耻的
蛰伏的梅花是孤独的
浓香的梅花是堕落的
梅花三弄是堕落的
沉睡是可耻的
425
我接触元叙事这个概念后
常把它与叙述混为一谈
更让尴尬的是
我发现
借助宏大叙事手法
完成对个人家族种族命运的摹写
简直是徒劳
我甚至不知道
如何叙述我的姓氏由来
和家谱变迁
426
我怀疑元叙事
不过是完整表达的假设
当我尝试描写一条鱼
却把自己绕进去了
等我抽身逃走
又被一行行汉字所包围
更大的麻烦在于
它们让我感到
血管拥堵
我变成一条鱼
四处碰壁
427
尴尬莫如卡缪笔下的默尔索
他把老母亲丢在养老院
死了也不哭，葬礼一结束
立即携女友去旅行
犯下命案，被判死刑
这不是元叙事
这只是卡缪讲的一个故事
故事的结尾是这样的
默尔索走上刑场
抬头看见苍穹
星空正慢慢地隐退
428
那就宽容他吧
宽容每一个局外人
胸中有波澜
心中无审判
429
问道家国
接引史鉴
不过是一场文字游戏
自反而缩
虽千万人吾往矣
结局不言而喻
430
孤独不会让步
每次我伸手抚摸它时
它都会张大嘴巴
要咬我的手指
我能说什么呢
我希望它咬掉我的尾巴
它藏在
一个只有孤独知道的地方
431
幸好
有人只读到鱼
一是一
二是二
鱼是鱼
我是我
其它可忽略不计
434
母亲中年皈依佛门
为我们兄弟姊妹念经祈福
她说你也要念
感谢老天
我的确要感谢上苍
病困三年褓，饿成皮包骨
误食农药，溺水濒死
每一劫
母亲如数家珍
我懂得她
因为我活下来了
436
我以为我能缠住自己
缠住魂魄
比作茧更复杂
牛栏关猫啊
我四十多年的努力
不过是
让这只猫
更听话一些
437
奶奶患哮喘病多年
每夜闭目坐床
从没睡过完整觉
1981年夏天
奶奶突然说活够了
然后固执地躺下去睡
那一夜
我躺在她脚下瑟瑟发抖
整个世界
犹如一艘四处漏风的船
怀里的三寸船桨
渐渐地变硬
438
孤独是一个人的狂欢
狂欢是一群人的孤独
439
人难以自拔的
除了牙齿，还有什么呢
我咬牙切齿之际
正是我心狂欢之时
440
我对孤独说
No zuo no die
你只管灿烂
我负责咬牙
2014年11月—12月
5
2015年夏天，孤独走了
持续绝食一月
突然以头撞击鱼缸
毅然了断
我把它埋在小区内的
冬青树下
他们长在一起
彼此不会感到孤独
501
黄金战船没了
黄金在，战船也在
每次踏进家门
看到空空如也的鱼缸
我都问自己
接下来怎么办
那么大的一个鱼缸
除了水
什么也没有
502
谁会把一块黄金切开
用于买面包呢
中年危机是孤独的一部分
我用它切开黄金
503
好在面包是现成的
只要摆上餐桌
不用烛光
不用夜光杯
如果能在拿起刀叉前
真诚祷告一番
如此
我们或许能够
离那抹金灿灿的光
更近一些
504
光是幻觉的一种
就像孤独
而非诗
诗在幻觉的根部
犹如你和我
在孤独的脚下
孤独，住在光的心里
505
一个人住在另一个人心里
会觉得热吗
它那么小，常年高温
一群人住会吵架吗
形式主义害死人
一个人乃至所有人
必须从自己心里走出来
住进另一个人或更多人心里
但有人为此烦恼
一个人
不能让很多人都住进来
却要在很多人心里
进进出出
忙碌不堪的样子
一个人
住在另一个人心里
还是一个人
一个人
终归是
一个人
506
半夜意外醒来
再无法入睡
索性坐起来抽烟
女儿住校，老婆住院
不玩游戏又能干些什么呢
猛然看到墙角趴着一只蟑螂
顿时来了情绪
一边打一边絮叨
哥们，这算堕落吗
跟人品有关吗
小强摇须摆尾，冲我撒欢儿
气得我一脚将它踩烂
没办法
这家伙知道的太多
507
1949年，祖父对祖母说
地主死了
我们没地种了
1981年，父亲对母亲说
分田到户了
我们只好单干了
2006年，我对重病缠身的媚说
你走了
我就了无牵挂了
昨天，安安对我们说
你们不在了
我就真长大了
我抱着她说
大海是最大的摇篮
可每条鱼还是那么孤独
谁孤独，谁知道
安安说你啊
比大海还孤独
508
光绪二十八年
孤独转世投胎
名变法
字革命
二十岁那年去欧洲
虽没搭上泰坦尼克号
却找到了组织
可归国上岸时遇上叛徒告密
英勇就义
“二十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一九四二年再转投
兵荒马乱，国难当头
还没见着鬼子
就被高粱水噎死在襁褓里
二十年后抖着机灵结伴而来
偏偏赶上三年自然灾害
结果饿死一个
胞兄喝着眼泪水长大
喜迎改革
看同志们都很开放
不料没撸住短裤
被严打枪毙
好不容易等到新千年
刚来就买保险
才会说话就被SARS消灭了
真是悲催
好汉，真是对不起
如今正逢盛世
可你还得在黑屋里待十年
一个人在自己的躯壳里流浪
十年半茬人
你出来是个啥玩意儿
你自己做不了主
同志们更是很着急
509
瓦尔登湖，瓦尔登湖
逝去的事物在归来的路上
一场雨来得很慢
一个人
要独自走完一生
雨，终究会降临瓦尔登湖
灵魂无处安放的人
悄然老去，如同岸边树洞里的松鼠
无处安息的灵魂，沉淀于湖底
在夏天的瓦尔登湖
它们如波光，粼粼地绽放
照亮新人变旧人
510
老赵是凌晨动的
上帝喜欢在那时开门纳谏
但从不修正错误
那时，我正在睡觉
之前我和一群诗人鬼话连篇
直到午夜才回家
那时，我没有想过老赵
后来也没有
老赵是我的宿友
我们一起在昆明求学
他酗酒，嗜烟，经常加班
五一节带老婆女儿去成都耍
查出肝癌晚期
5月30日，我给他打电话
老赵声音洪亮
水笔，你教我写诗吧
啥子时间来西昌耍一下塞
那时，他正在接受化疗
但他没说
我是事后知道的
老赵在电话里哈哈大笑
25年来
每次打电话
老赵都哈哈大笑
我说老赵，想我就来看我
生活很牛逼
遭遇强奸
又无力反抗
那就闭目享受吧
老赵说反抗个锤子
你喜欢和稀泥
享受就是一笔糊涂账
512
火车司机李建设很无聊
几十年都待在火车上
拖着十几节车厢
跑出去，又跑回来
流动的词汇
没有词根
流浪的狗也没有根
所以
李建设不养狗
无聊的人才养狗
这辈子，我就把火车当条狗养
513
三清山群峰交错
反讽一棵树或一滴水
正午，我坐在树下想念一个人
此时即彼时，此地即他乡
在西海栈道
我坐在一团树阴里
眺望远处薄雾中的松林
想到了海和孤独
我眯着眼
抑制抽烟的冲动
514
我已年过不惑
没有屠刀
能放下的不过是
俗世中的蝇头小利
脊椎上的痛
牙缝里的痒
如昨夜春雨，如期而至
山林莽莽榛榛
所有的树
都绿得让人心痛
大觉山沉寂了整个冬天
现在，它伸出嫩绿的头颅
坐在缆车上看
每棵树是隆起的伤疤
515
我当得起所有骂名
不同情，不祷告，也不点蜡烛
天灾已渐行渐远
无数亡灵依然无处歇脚
废墟改成了博物馆
那里，没有他们的名字
在尘世，我背负着屑小的屈辱
信仰，道义，公平，审判
显得那么可笑
而最不可靠的是我
今天要自由
明天去放火
516
落莎在晨光中绽放
在母亲稀疏的白发里梳下诗
从母亲皱纹里洗出诗
倒进下水道
她坐在老母亲对面
一点一点地打磨病痛和孤独
她与那些瞧不起自己
的人不同，她攥住它们
把诗逼到走投无路
然后转过身
背着晨光渐次绽放
518
文章千古事
要孤独
就在文本里终老
一路狂飙，亢奋到死
519
一路狂飙
孤独到死
2014.8-2016.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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