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与脚踏石
——悼查干(1)
2024-12-18 作者:太阿 | 来源:中诗网 | 阅读: 次
)查干 (1938.11.6~2024.12.12) ,蒙古族,生于内蒙古哲里木盟扎鲁特旗嘎亥图村。曾任《民族文学》副司级专职编委,编审。
死亡又一次占据心灵:雪的消息
早来两天,等到焚尸炉一扫而净时
马飞踩过脚踏石,回到了草原,万物生长。
而遥远的马头琴把铜壶中的奶茶
洒到南方海滨,万籁俱寂中,
炉火在闪光,铜壶热泪涟涟。
火,墙上的成吉思汗画像与艾青题词。
安定门外,不安定的我第一次见到马-
脚踏石,在发表《诗人在春天》六年后,(2)
一个早春,朱鹮从运河边飞进窗户
窥视六十平方米草原——白色毡房中,
恍见父亲的脸。当对目凝视,
这个美王子已从扎鲁特旗科尔沁草原
越过四王子旗塔布河,告别希拉木伦庙乌鸦
来到京城,在古老的中央中轴线上
与更多的乌鸦守望灵魂家园——
爱的哈达、彩石、蹄花、无艳的一枝。
你是水流里马背上最后一个歌者,
与世界交谈,与我细论上午高大的牛汉
给我的题词:“诗是致命的”,
致命的什么?脚踏石?我曾立于其上,
一时无法腾空跃起。一记鞭子,又一记,
当第三道鞭影从天空落下,
惊现一道彩虹,又一道,在暴雨骤停时,
继续在梦之草原寻找我的萨日朗。
多年后,展开一封封信就像风吹马鬃,
虚拟或真实的雷霆再次响起——
记住,“你是一个诗人”,记住 ,
“这个国家的荣誉比不上马粪”。记住,
燕山雪花大如席,此刻更大。我握着冰。
副司级评审、三次骏马奖获得者,
最高的评委,“在严寒的冬天消失了”。(3)
我重复一个大师悼念另一个大师的话,
并非类比,只为讽喻,因为诗骨无存。
“不举行任何仪式”,这匹马从没来过,
芳草连天,却没有草、《草叶集》。
只有脚踏石还在河流中,激流涌动时
发出巨大声响。《红叶归处是秋风》,(4)
以诗的形式活成散文,最终遗嘱:
“回归大自然”,大自然把诗和死合一,
没有宫墙、北京塔、人工运河,
遗留最后的朱砂根,深红,含有水滴。
爱人说:“不能回忆,更不能叙述”。
而我念叨一匹马、死了,无人忆起,
一块伟大的脚踏石,无足轻重,每响起
一声,就有人过了河,过了就忘了。
但诗对人是公正的,即使马鞍倒在水影中,
即使水银柱在下降,铃铛依旧鸣响。
“一觉醒来,窗外正落雨,楼下河面上,
正驶过一只船。想起王昌龄,诗,
《芙蓉楼送辛渐》”,最后的“冰心”落泪。(5)
可以肯定,那河中的脚踏石和马
对我庄严的哀诗表示厌恶,两岸的芦苇,
白,如草原,如一场无声息的葬礼。
2024.12.18 深圳
注:
(1)查干 (1938.11.6~2024.12.12) ,蒙古族,生于内蒙古哲里木盟扎鲁特旗嘎亥图村。曾任《民族文学》副司级专职编委,编审,主编作品12次获优秀编缉奖,享受国务院特殊贡献津贴。著有诗集、散文渠《爱的哈达》《彩石》《蹄花》《无艳的一枝》《灵魂家园》《红叶归处》(8部)等。其作品曾获全国第一、二、五届少数民族文学创作奖。中国第二届、第五届鲁迅文学奖诗歌终评委。中国野生动物保护协会资深会员,朱鹮代言人。
(2)1992年,作者第一次在《民族文学》发表诗歌《诗人在春天》(外二首)。
(3)引自威斯坦·休·奥登《诗悼叶芝》第一行。
(4)《红叶归处是秋风》为查干写的一篇散文,借北京红叶表达生死感悟。
(5)化自查干逝世前朋友圈最后留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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