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人与这个时代
——读杨维松的诗集《三维人生一棵松》
苍山出诗人。前有苍城子和辰水,后有杨维松和刘星元。一个县域竟走出四位作家,着实令人惊叹。前两位以卓越的才情在文学的天空熠熠生辉,后两位虽年轻,但后劲磅礴,以其灵动的笔触写出了不少让人眼睛一亮的佳作,在山东80后诗人中很有代表性。
和杨维松相识,缘自某诗刊的选稿活动。那时的杨维松,正负笈求学,执诗笔以抒情,还担任《齐鲁诗刊》副主编。大学毕业后,他又攻读研究生,而后历经国企、律所、检察院、法院等工作。更难得的是,他的书法造诣颇高,多才多艺,全面开花,让人羡甚。
如今,读他的诗集《三维人生一棵松》,感觉其作品较为传统,与先锋无缘,但又与一般意义上的传统不同。正是这种不同,丰富了我对同代人的一种认同,或者说从杨维松的作品中我找到了自己很长时间疑惑不解的问题,以及答案。
诗集依次分为“乡愁将回家的脚步绊得踉跄”“如果能用这首诗偷走你的心”“怎么也按不下这生活的快门”“只为在某一时刻与开水相遇”小辑。此般编排,足见其用心之深笃。这颗心,自最为脆弱的故乡启程,怀揣对爱情的眷恋,历经柴米油盐之烟火,思维喷薄而发,直抵内心深处的精神故园;从形而上发端,经由形而下的不懈摸索,最终复归形而上之境。
由此,我看到了一个诗人精神财富的源泉。每个人的情感都是真挚的,如何把这个真挚的情感以恰当的方式宣泄出来,这是问题的关键所在。杨维松做到了,例如这几句:“我想把休眠的奶奶也种到地里去/哪怕只能收获一个活活的/我也愿不辞劳苦地浇水,施肥”。这是一首题为《把休眠的奶奶种到地里》的最后一节,语言的推陈出新,情感的举重若轻,方式的灵活巧妙,从形式到内容,都是一首佳作。
与之类似的还有《今夜的风是否走过故乡的土》、《多想学会蟋蟀的语言》等,这些诗作在整体上提升了乡愁诗的高度。当然,仅仅停留在语言和技巧上是不够的,于是,我看到了杨维松对自己的苛刻要求:“任思维的雪橇划向岁月的深处/去领略另一个世界的无涯与多姿”,此岸到彼岸的距离,亦或是一种对人生的思索,此类诗歌在他的作品中亦是一种典型的存在。
相较于乡愁诗而言,我更欣赏杨维松离开了乡村,离开了故乡之后的那些深刻的思考。世间并无何事能让我们停下前行的脚步,唯有对灵魂进行无休止的追问。很多年轻诗人几乎都要经历一个阶段,从故乡起步,自少年出发,然后归于四海。一个人一生中有两次高度,一是故乡,一是灵魂。这一点在临沂诗人邰筐、江非、轩辕轼轲身上都有所体现。而在杨维松身上,看到了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80后诗人们在不自觉间便开启了先辈们耗费几年甚至十几年时间方才完成的自我救赎之路。
“并非我胆小如鼠,怕死/虽然我属相为鼠,只恐/我没有这些骸骨伟大,没有人/像我端视这些骸骨一样/端视我,端视我的骸骨”。这般对于灵魂与命运的思考,怀有悲悯之情的叩问,实乃罕见。循着这个思路,以下诗歌给我留下了深刻印象:《一条蚯蚓的非常之死》、《这是不是恰好印证了我最初的猜想》、《那“胸”器直抵男人最脆弱的心窝》、《据说男人是房子》、《X政府的人力资源与社会保障厅办公室》、《百分之六十》。用怎样的方式,来直抵这个时代最为敏感的私处,乃是许多人在做却难以做好的工作。
在这里,我看到了一个诗人的惶恐与不安,看到了在时代扭曲之下一个灵魂的奋力挣扎。这就够了,我们完全可以享受这种惶恐。我相信,在享受的过程中,逐渐安定下来的心神以及手中的笔,将会产生有意义的思考。在这一点上,诗人杨维松走在了很多人的前面。你完全可以设想这样一个情景:在良知和诚信几近全面泯灭的时代,一个以法律之名踟蹰于城市喧嚣的年轻人,左手紧握光明与正义,右手怀揣悲悯与哀伤,是何等孤独与矛盾?
诗人与这个时代,一个恒久的命题,我在思考。“撕扯我自己,但让你疼痛”,诗并非匕首,而是一种撕扯自己灵魂的方式。我相信,每个灵魂以及其疼痛的方式都有所不同,然而这种痛感却是相似的。我惊喜地发现,我所苦苦搜寻的这种痛感,在杨维松的诗里面有着淋漓尽致的体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