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滇西,抗日形态中的军人及其战争(组诗)
阅读远征军
出国作战,但不是侵略
民族危难时刻,战场
不分国界,中国远征军
为盟军,在缅甸
异国他乡的土地
把激烈的枪声,演绎成响彻的鼾声
军人的存在,以声音取胜
将二战时期南亚战场的战争使命
紧紧系在,奔跑的双腿
系在双臂紧紧搂着的版土上
热带丛林的雨季
又是一场变相的战争,远征军
面对双重的敌人,反法西斯战争
让中国军人百分之百地
适应高原,以及重新认识
生命,胜利,失败,鲜血
亚热带蚂蝗的穿透力,在又一个层面
胜过呼啸的子弹,疟疾的围攻
也像日军隆隆而来的坦克
密支那,曼德勒,腾冲,松山
简单的地名,因为远征军
而平添,多少传奇故事
史迪威,戴安澜,陈纳德,
响亮的名字,被抗日的军队
抠响在长长短短的,反侵略的
枪管里,击碎嚣张的膏药旗
十几万的队伍,摆在起伏连绵的高原
就是繁茂的森林啊,堵住入侵者
由此东进的铁蹄,攻下昆明,
入住贵阳,占领重庆的狂妄野心
被中国军人撕碎了,扔进滚滚怒江
淹没在印度洋的无边狂澜中
六十年的时间跨度,滇西战场开始模糊了
关于战斗情节,关于战争场面
只有靠揣摩和猜想了,滇西的抗日硝烟啊
没有台儿庄战场那么集中,可血液流淌的
速度和浓度,丝毫不亚于台儿庄
许多场景,冲锋和厮杀
远远胜过台儿庄,南方的仗
或许比北方难打,难在陌生的地物地貌
难在立体气候,难在比冲锋更难的
语言障碍中,可是
远征军把难打的仗,打赢了
拥有十万大山的云南,同时拥有
三江并流的高原,怒江边的松山
算不得严格意义的山啊,可这座
其貌不扬的山,却被最惨烈的炮火
领进了抗战的经典之作,直到今天
不用掘地三尺,随意地在松山
挖下一锄头,就能找到弹壳
钢盔,尸骨,导火索以及锈蚀的枪炮
与此同时,很容易就能闻到
昔日浓之又浓的炸药味
浓之又浓的血腥味,浓之又浓的
炎黄子孙们,不屈的民族气节味
橙黄色的大火球,在怒江边
腾空而起,
慧通桥被炸断了,大和民族的勇士
站在怒江西岸,接住的只是
中国军人,隔江扔给他们梦想中
奢望胜利的一枚惊天句号
桥,没了
侵略者一厢情愿的胜利硕果
也就只是,昙花一现
滇西抗战的形态,以创造苦难的方式
来拯救苦难,抗击入侵者的中国军人们
把打仗的天职,镌刻在被硝烟熏黑的额头
在厚重的红土地上,以战争结束战争
二十世纪的40年代之初,中国最西南的边疆
抗日的烈火,烧得正浓啊
腾冲保卫战的冲冲杀杀之间,
一座千年古城,面目全非
美丽的侨乡,变成了倭寇的坟茔
和平的乡民,面目全非
咬着牙,亲手点燃百年的祖屋
为的是把盘踞在屋里的,东洋鬼子一同烧死
军人面目全非,形同怪兽啊
挥舞大刀,石块,与入侵者同归于尽
军队面目全非,建制被打得七零八落
以最残忍的手段,尽快地结束凶残
什么都死了,只有爱国的鲜血
健壮如初地活着,喘息着
活一口正气,活一腔热血
守住滇西,也就守住了
中国的半壁江山啊,还有什么
比自己的生命,自己的疆土
更值得军人们去珍惜,去崇敬的呢
滇西啊,彩云守护着的土地
有多少远征军将士的忠骨
给这块红而又红的红土地,雨露滋养般地
注入丰富的钙质,让禾苗和庄稼
肥壮地生长,让蓬勃的生命
茂盛地生长,四季不败地生长
精、气、神,三味国药
合制而成的钙片,从抗日阵地
秘方一样祖传下来,交给子孙
揣在贴心的夹袄里,像国宝般地珍藏着
这是一个民族,最危难时刻的救心丸
远征军的英烈啊,让滇西的山
为你们作枕,让滇西的水
为你们,充当经久不息的血液
远看戴安澜
一个普通的中国人,中国男人
中国军人,中国南方广西人
远征军第二百师师长,戴安澜
“生为中华军人,死为中华雄魂”
横眉立目,铿锵有力啊
男子汉的风度,军人的气概
一笔一划,全都写在了
滇西抗战的拼杀之中
38岁的将军,慷慨地把生命
交给战争,滚烫的血液
也就凝固在摆设于缅甸的战场上
刺刀抠出来的回国之路,英雄的将军
腹部的累累弹孔,像他生前的誓言
不绝于耳,撼天动地
而且,绝对地澄澈透明
年轻的将军,入梦很快
快得让我望尘莫及,虽然抗日
不分年龄,军阶和衔级
厮杀和牺牲的权利,在每个军人
肩上扛着,像餐桌上的一碟小菜
习以为常地冒着热气,戴安澜将军
一筷子下去,把生命夹起来
反手扔到主攻阵地,多么优美的抛弧线啊
彩虹一样,罩住整个滇西
一代名将,战死在缅甸北部的胡康河谷
临死的将军,手指北方
那是自己的祖国,将军用雕塑般的手势
思念自己的乡亲,深爱自己的故土
作为烈士,戴安澜将军
被担架抬着回国,听自己熟悉的牧歌
中国现代史上,少有的出国作战
像将军那样,抬着回来的
也是绝无仅有的啊,这就是二战时期
堂堂正正的中国军人,无可非议的远征军
抵抗外辱,没有党派的分界线
公元1956年9月,中华人民共和国
中央人民政府,授予戴安澜将军
革命烈士称号,一面民族气节的旗帜
至今,仍然在历史的天空中猎猎迎风
主席《海鸥将军千古》的挽诗,让人们
永远记得住戴安澜,一位以躯体
凯旋归国的英雄,记住戴安澜
也就记得住,二十万远征军将士
沿着滇缅公路,西行挺进的雄姿
沿着滇缅公路,东归抗击的功绩
沿着滇缅公路,拼杀疆场的悲壮
沿着滇缅公路,血肉舞蹈的绝技
触摸滇缅公路
这条公路,像一柄剑
这柄剑,长度为
握在,远征军将士手中
60多年前,舞动南高原
之后,在血火燃烧的生命肢体
烫人的血液,讲述
滇西抗战的民族之魂,在热带丛林
穿行时优美的舞姿,大国之魂
的背景音乐,用视死如归的精神
做了最上扬的音符,最耐听的滑音
滇西。史迪威。抗战。公路
这些单列的,毫不相干的词或词组
被20 世纪的三四十年代,像蒙太奇
融洽地组接在一起,苍蛮高原
就丰富起来,壮烈起来
枪弹声,从而成为十万大山
百鸟鸣唱一般动听的呓语
在今天,玫瑰和百合包围的春城
巫家坝机场,还没有搬迁
驼峰航线的始发地,在滇池岸边
敞开修长的双臂,迎送四海五洲
来来往往的宾客,在自由出入的空港
重建后的金马碧鸡坊,昂首遥看
远征军当年出征誓师时的情景
惬意悠闲的居民,在享受和平的茶坊
闻不到相隔世纪的硝烟,完全没有对
生命的恐惧,和平的步履
在街舞,流行曲的夹缝里
从容穿行,偶有金属
叮叮当当擦肩而过,却不是
铜质弹壳落地时,那么让人提心吊胆
陈纳德,英语的中文翻译
一个外国老人的名字,现在去考究
和注解那个穿飞行服的西方美男子,并不是
诗歌要做的事,一个大洋彼岸的陌生人
在中国开辟抗战的驼峰航线,与陆地的滇缅公路
交错而行,散状辐射
这种战争形态的构成,及其意义
足够研究战争史的专家,或者
军事历史的挖掘者们,书写一生
陈纳德和陈香梅,旷世姻缘
在彩云的故乡,任何一种
少数民族语言,都记住了
他们的名字,也记住了他们的爱情
1938年8月,滇缅公路
全线贯通,中国唯一接受
国际援助的生命线,鲜红的血液
开始沸腾和奔涌,这条路
以民族气节的强盛走势,是滇西民众
用锄头,一锄一锄地凿出来的啊
路基下面垫着的,全是血液和尸骨
彩云之南的红土地,一匹难以驯服的野马
从此被滇缅公路牵着,乖乖地走
走入战场,走入战争
走进胜利者演说的讲台
一条路,公德无量地
整合了莽莽滇西,整合了战争时期
错综复杂的社会秩序和民族关系
瘦长瘦长的滇缅公路啊
把几百座大山,串在一起
把整个民族气节,串在一起
把多少个少数民族部落,串在一起
把千千万万散乱的民心,串在一起
抗日战争,也就在
紧握的向心力和凝聚力之中
取得最终的胜利
胜利这个词,很直白
一般不入诗歌,可在反法西斯胜利六十周年
这么一个纪念日里,诗人们
重复使用一亿次,也不过分
这是血泪之后的畅笑
这是灾难之后的狂欢
这是和平之中的重唱
这是激动之中抒情
用多少想象的空间,去容纳
近
用多少翱翔的羽翼,去飞越
抠挖出来的漫漫血线
真的难以猜想啊,仅用一年时间
就完成的滇缅公路,修筑的速度
和最原始的修筑工具,让人想到的
都是蚂蚁搬家,人海会战
披星戴月,没日没夜
滇缅公路啊,灵魂奔放中的精神表演
在厚重的红土地,弯弯曲曲地优雅而去
畅快淋漓地奔啸而去,把侵略者的气焰
揉碎了,铺进坦然的路面
回眸远望,参差不齐的行道树上
挂满华夏儿女们,特制的爱国旗帜
抗战气节呼呼作响的滇西
开通并启用之后的滇缅公路啊
连通了民心,连通了军心
连通了一切抗击倭寇的良心
连通了日军在受降书上签字
这种举国欢庆的轴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