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处有声（组诗）

《低处有声》

灌木下低姿匍匐，把头压低
动作静些，让虫鸣清晰发声
放飞鸟先行对山脉充满敬畏
围着界碑小心地走来走去
与蒿草站成一条直线
心岩石一样镇定，草木又过一春
步履比爬虫稳重，似乎余生可为
山脉簇拥着一条溪流走远
沿着石缝凹地蜿蜒前行姿态更低
哪儿低洼就把力量流向哪里
每一次拐角都把身段折弯
每一次下坡都把去路拓宽
巍巍山峰在水中相形见绌
煌煌月亮在心中闪亮光泽
斑斓花朵挤拥溪边作献身状
无私灌溉中树木枝繁叶茂
濒危山豹戏水饮欢种群壮大
士兵形影相照结伴巡行多年
谁敢得意忘形斜视山峰
溪流总是哗哗地提醒
河床越低溪水流得越远


《山峦复原》

高地芜杂，视线见花迷蒙
心儿安放哪儿小草不语
翠鸟说不是秘密，山峰高耸
没有一只鸟应和，风啸嘟囔
也许在父母的呻吟里折腾
也许在妻儿的哭泣里煎熬
下岗亲友看着葵花不爱作答
花瓣残留月光，跃动旧光景
太阳下烦恼花朵成簇绽放
山涛滚滚向前，狼群绝迹多年
猎手犀利的弓箭不折即朽
人类爱护越深丛林越辽阔
麂子落寞过冈，种群扩大
草地牛粪清香，蝴蝶环绕
什物摆放杂乱会受谴责
天空塞满浮云，林带恢复茂密
葵花遮掩大地的曲线，心域宽广
山野空得没有间隔，故人无处不在


《失态雨花》

淘气鬼无拘无束，踩着云朵滑轮
东游西逛，冲撞山林说来就来
雨条击打蕉叶隔山有歌
岩石蹦出灰白雾花失声尖叫
凶猛秃鹫躲进树杈不敢吱声
一群野鸡湿漉漉逃进灌木岩缝
南坡山羊无处栖身咩咩呼唤同伴
鹧鸪叫声湿润音调羞怯
班长哨台站成一根铁桩
脚前水花迸溅墙壁怔怔发呆
菜垄篱笆垮塌，野鸡自由出入
想起昨天哑然失笑白费功夫
雨条打响山崖，远山轰隆作响
闪电伸手可及，不越界线半步
八哥喉咙发涩直线冲进雨雾
野兔林鹿弹起雨雾洋洋洒洒
望着枯蔫菜叶我们周身冒烟
靖西以南一群乌鸦缓慢飞过


《山色辽阔》

午夜交岗闭目靠崖静立
山峦裂开两瓣堤岸，虫鸣突停
任久封的思绪淌成江河
走过的岁月夜里翻滚林涛
星星点燃心灯，石头安静开花
失去什么似乎漫不经心
守住意念难过圆梦，月光说不清
既然热爱之花可以伏地成路
又何必在意走烂一双鞋子
靠崖才知石头力大无穷
心猿意马的是哨台和那些
树木装模作样，一只脚麻痒难耐
与从前故乡车水时同感
水车咯咯作响，那时慈父不老
偶尔咳出重响，田中回应一阵蛙鸣
双脚月下不知如何摆放
那种不明深浅的光泽亮过夜晚
不知是水珠滋润月光，还是月亮
灿烂了水珠，时间酷爱重复
又梦一般虚幻，长夜弱不禁风
星花缓慢开遍夜空枝头
一些陌生露珠落下眼眶


《蓝藻荡漾鱼塘》

蓝藻暴长塘口，绿体无叶鲜艳
高温强光中表演团体操，如梦如幻
观者无语，坐看云起云落
池塘低盐，与人体健康相反
水体细胞壁夹含奇异糖体
分化静息孢子，不见经传
称为休眠体异己分子，贮养丰富
劣境中生育无数藻丝，扼杀抵制者
用死亡拼命耗占氧分，肆意酸坏水质
四大家鱼挣扎沉沦，掠夺使水域复杂
氮家族趁机壮大，磷类微不足道
此消彼长中缺氧不算问题
蓝藻异军独起，红霉素正午派上用场
阳光依然明媚，暗处拼杀撕开活路
光合菌硝化菌微生物受到器重
它们在与蓝藻的搏击中烈士频出
有的求援芽孢杆菌参战讨好友军
有的阻断蓝藻光合渠道改变环境
有的调整水体营养素掐死生命源
一千种努力最后只回到原始状态


《赤潮与其他生物》

营养过剩是社会现象，忽略不计
某些微小浮游生物膨胀，不耐富态
肚子吃撑繁殖失控，不肖子孙侵蚀海水
朱色是表象，夜光虫兴风作浪
海水不堪一击，微藻细菌风起云涌
炮弹深夜打响，伤者清晨哭出声来
最危险的哑炮深入贝类和鱼体躲藏
不知何时爆响，死亡不像臆想

鱼鳃未中弹，意外堵塞损伤
整个空间缺氧，鱼类成群窒息
大量莫名生物诞生，世界变得杂乱
传说一些变化与氮磷钾类家族相关
大海似乎东高西低，有倒流趋势
偌大一片海洋像个酒瓶震荡
浮游植物动物底栖生物精神错乱
破裂的不只食物链，有的物种母子相悖

鱼虾蟹贝类索饵场一夜丧失殆尽
硫化氢以杀手面目反复出现残酷无情
海洋生物接二连三意外中毒死亡
陪葬名单含括鱼虾贝类，霍霍不肯中止
一种神秘力量不可左右无处不在
寄生鱼体发起隐秘攻击，人类惴惴不安
据说多种贝毒超越眼镜蛇毒素百倍
频频有人误食，事态不可预测


《深秋氛围》

枫叶一片片染红远天，霓虹闪烁
夕阳掉进山谷火星四溅，一只旱獭
挤歪灌木丛，月光的欲望不可预期
异样表情从猴脸奔向云朵
峰峦涨红脖子尖叫壮观
树枝一夜掉光叶子，果蒂留痕
坡上转溜没见心中橙子
从前有人摘下来连着晚霞捎向远方
如今枝丫空荡，虫鸣高低不一
向日葵颗粒无收，耷拉尸身摇摆
薄暮中鸟鸣略带伤感，一地枯叶卷起
落榜哨兵表情镇静打扫台阶
万物寂寥，鸭子摇摆斜坡
云层散了，野鸡叫早莫辨晨昏
黄昏地毯蜡黄，小路无鸟问津
赶羊人一脸茫然走过来
在山口寻找头羊多年
哨音急切与秋天氛围格格不入


《画眉不知所终》

那只绿毛画眉瞧你不动
一条直线挑两个定点对闪
大把蕉叶含风忽上忽下
以为是去年那只老相好
一样色彩一样情调，风也相似
画眉当你是去年班长，眨巴双眼
一样军装一样专注，表情呆然
其实不是一人，去年班长已退伍
草被早早返青，晚报有他烧伤消息
一场火灾封住车间出口
去年的画眉不知所终
是朝去年班长下山方向
还是另辟蹊径，空气默不作声
一片枯叶风中飞上翻下
所去方向所知甚少


《山色变化》

庭毫山望山，远哨像瓣香蕉
百峰成一线或一个圆点
一叶扁舟飘荡万顷碧波
近看是叶远看是云，山不成山
呈一幻景一朵水仙花，峰不成峰
人在山里人在山外，石头不说
全凭心境分割真假

以心望山声势壮阔故人来聚
山比人小，心比山大
从前一战留下坑洼一片
就山望山山外无山一峰独大
就山望人人外无人一叶障眼
女友电话中不断追问
到底山高还是人高
你说心儿知道望山愈久
一片模糊愈难预测山色变化


《木叶吹天》

离开瞭望孔视线软成绸丝
山坡摇振如歌如云层滚荡
顺手摘取一片树叶欢乐开怀
整个黄昏都被摘到腮帮上了
木叶吱吱吹荡天地豪气
由近及远由低到高逐渐高亢

萎落叶片比马刀锋利
劈得雾尘风团东躲西藏
一支戍卒马队踏梦归来
迎着暮气踏散枯叶碎枝
所有疲倦思绪枕上弹起
一只只小白兔跳来蹦去
酸软手臂陡添无穷力量
木叶声中轻轻一挥
就有削铁如泥感觉刻骨铭心

心境就是明亮早晨
一人在黄昏不停诉说
雾中人禁不住伸腰抬腿
发现这么严密的山脉
不过是哨兵脚下一组琴键
山峰像个调皮音符不知疲倦
这么想时忍不住开怀大笑
滚滚气流顺着山势奔腾浩荡
钢盔罩住的岁月夹着木叶演奏
春天的乐章，梦境山高水长


《坑道时光》

时常行走坑道，忧伤交给风
一草一木使人满怀敬意
春天叶片上悄悄画出颜色
小花红遍山峦昆虫心思宏大
远处白鹭多像故乡水鸭
白里透亮，退伍兵画过素描
草上风灯照得哨兵通体发红
林涛时淡时浓时远时近
或许就是一阵归巢的鸟鸣
沉思士兵默默对视一朵彩云
坑道口红色岩石年代久远
历经战火不改一丝颜色
谁也数不清雁群的弯曲行程
南来北往游客神情肃穆
走过哨所小路回声铿锵
一只鹰半山腰画出优美圆弧
夜深人静也有神圣感四处散发
走在坑道躁动的心绪顷刻停顿
一片齿形三角叶摇动红花
多像故人在远方点头问候


《秋风无序》

界河这边眺望，人物无序
对岸法国楼昼夜狂欢，嬉闹无界
有人梦见秋风乍起，万木展翅
哨位点数尘中飞叶，片片带果
枫树甩开翅膀飞不开云朵
一些莫名杂音时远时近
也许是沙石不是雨珠拍打芭蕉
今年景致与去年一模一样
入伍仪式历历在心散发芬芳
送行老父炒熟的黄豆澄黄可口
随身两年不发芽尖，豆香浓郁
界河涟漪越吹越大偶浮枯叶
水上秋风杂乱无章奔跑
一如故人别情，形式浩荡
界碑一动不动，百年不改模样
让人不摸枪托踏实，过界动物有序
绿荫遮堤，高脚菊花岸边冷眼观风
界河缓缓流入三国四方不显异样
人在河岸止步，心静如水
一些秋风集结山口蠢蠢欲动
去向不明


《鸟雀无界》

风在界河没有家园，翠鸟飞来飞去
有时站立青石界碑不分方向叫几声
扑下身子啄几口红色字体
慢悠悠飞过界线，不在意注视
无拘无束游荡

界河这边站岗两年，寸草不变
形象重于生命，一动不动是规矩
哨长天天叮嘱不准斜看乱叫
山峦守着巨大秘密，苍鹰偶然呆立
有人感慨大雁潇洒，无遮无拦扑腾
人应该鸟儿一样飞翔

哨长说胡扯风，人是人鸟归鸟
像界河泾渭分明，定势不改
说得人一头乱麻挣扎半天
好像说千万不能鸠占鹊巢
守堤岸也不能鹊占鸠巢
扯了半天还是过去那回事
似乎一动不动才是窍门儿


《曾经野鸭成群》

野鸭结队飞来，天边云彩相伴
灰白翅膀湖面拍风插花
衔来水墨湖招摇，天舞手帕
草木千姿百态扭捏迎合
水墨湖摆放山谷招摇一束花
湖光山色点燃仲夏激情
鸟群松柏间扑啄云朵小花
蕉叶把湖底忧伤带到峰顶
夹带多少战士忧愁不好区分
黛色毛毯起伏覆盖悬崖峭壁
退伍兵瞅着远方发愣野菜疯长
白鸭群一片片散开粼粼湖面
远看一束康乃馨摇晃山谷
夜晚满天星光让游子心灵宁静
多年后仍有退伍兵来信询问
水墨湖花王今年开放有多美
多了花朵还是少了羽毛
哨长无精打采地说视觉差远啦
翠绿湖面除了多出一片叹息
就是猎枪声此起彼伏让人发愁
从前的水墨湖仍在梦中不舍


《秃鹰重现》

峡谷幽静峰峦耸奇，阔叶卷着飞翔
云峰自由穿行林间，秃鹰变声叫酷
人在高地不安，野猪走来走去
任凭一谷蝉鸣聒噪，猴子充耳不闻
扯着雾团峰间搭建避风台
有云没云日子心绪放牧山野
虫鸣鸟影相伴，百乐不绝入耳
太阳中午劈开山谷宁静
蓝天镜中秃鹰飞过头顶
肥硕凶狠不受控制，撞散云彩
无遮无拦盘旋云天，羽毛漫天飞扬
失恋哨长笑得前仰后合惊呼奇观
我在岗哨一无所知表情单一
印象中秃鹰瘦小与笑谈不相符合
静挂故乡坟头偶尔眨闪饥饿眼神
这么多年难以忘怀不愿提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