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被自己深深爱过

　　小黑屋
 
错误，有一个栖身之所
在里面发酵、壮大或腐朽、消亡
 
我们席地而坐交换秘密
——他说他的慈
——我说我的悲
 
风吹来一排排用来占卜的数字
计划着逃之夭夭
可跑出去的音色都有一盆凉水等候
 
我虔诚的神情一定感动了哪个方位的神
 
小黑屋，突然通电了
终于，我们第一次看见了彼此

 
　　美少年
 
这世间的美少年真多啊
一茬一茬地长出来
让整个山坡都新鲜起来
我舍不得让电闪，雷鸣
与他们相识，周旋
好担心，美或少年哪一个名词
被野猫，野狗叼了去
留下的血腥味，让山坡
营养不良。山坡那么小
好担心伤心欲——绝

 
　　蓝天下
 
话没说完前，我们各爱各的
风放低了自己吹，我们还觉着冷
我们各自舍弃得何其勇，何其敢
 
蓝天下，整个天下都是蓝的
我们能蓝成自己的模样，多幸运
索性我们蓝得干脆一点，清楚一点
不借助任何人的声带，将蓝大声喊出来
 
没别的，只想多年以后
我想要你赢个天下给我，披着蓝披风
像个大侠，将我爱来爱去


　　再见，卡夫卡
 
你的沉默正等着一个人或一尊神
我们生来啊，就走不完那个圆
我们是黑夜中被忽略的那部分
每一盏灯都是这世界给予的勋章
我们的喉内总有一头豹子
从笔间跑了出来，跑进灰烬里燃烧
如果这是唯一的选择——
我们将彻底爱上黑夜，以表诚心

 
　　双手合十
 
时间自觉地长出了老年斑
把身体里的善与恶，赶至万佛洞
 
我是那个浑身绑满石头的人
将自己垒在时间的漏风之处
万千脚步、风雨、嘈杂踏过
我才敢再一一拜过每尊佛像
亲手将自己——
送进双手合十的呢喃之中
 
 
　　藏经阁
 
这么小的人间
修行着我与尘埃
 
我们前世像都在寻一只空碗
不为收藏，不为接住食物
 
只为在门关之前，打破。
打破的这只碗不会
盖过你诵经的声音
 
但会让一只蚂蚁打开门
探个究竟，我会借机
藏进某一部你喜欢的经书里
 
这样你练功时，我终于
可以帮你打通任督二脉

 
　　沙粒
 
你站在那里，沉默比沙漠更寂寞
你在等——等一树一树的
菩提树花开
你的世界，开始让我着迷
像我喜欢的向日葵
季节一过，即使凋谢了
还有一大堆瓜子可以吃

 
　　仿佛被自己深深爱过
 
思念高过头顶，开始变得温柔
身后燃尽的白昼，越来越容易动情
我所有干渴的声音，被泪水
滋润出一段又一段
 
直到，那些弹尽又粮绝的爱
找上门来，我才堵住
好事的风说着我如何绝情
 
犹如飞禽和走兽，我看见自己
腰身。有几根骨头快长出来了
——紧抱着灰尘
仿佛被自己深深爱过

 
 　　逃荒
 
一转身
我们在彼此的梦境里逃荒已有十年
现在是北方最寒冷的节气
二十四朵花开在北方的心脏之上
 
我把我和你写进
太阳、大山、小河
 
这一生的上半部分
都是我们行走的披风
 
继续逃吧，向北逃
只要心脏向北——
那里就有灵魂朝向的庙宇和经书
 

　　二三事
 
走在人群中
我是老得最快的那一个
迎冬风找到了暖巢
坏人从另一个出口逃出
众神，执手相看
 
我是一滴大器已成的水
藏不住多余的沉默
就要落进路人的眼睛里
让他们学会哭，学会大哭
 
对人间的二三事
学会一步步靠近与关心
 

　　涌向平静 
 
冬夜，已确信我缺少的是打动人心的
天赋。你缺少的确是破釜沉舟的舟
爱着你和爱着一种浪费已没有差别
门窗紧闭，勿敲。百无聊赖
数着你的美丽才能安全度日
未来被引申到第二十九种可能的时候
明显体力不支，气息微弱
口袋里藏着的都是和星星的命运相同的
事物，只为记住比宁静更可贵的时刻
巨大的黑总是偏执地提醒着，没有恨
我的爱不值一提，我的爱对此从不
否认，辩解，转过身向着遗忘一步步屈从
我和暴躁的风，一定会被救赎吧？
此时一起迷失的正是时候，我们互相陪伴
提醒没有谁是唯一，清醒的孤独者也许不会
终老。我会用尽毕生，找一块风水宝地
让得到的平静集体涌出，集体泪流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