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诗简牍•星座】011号 白象小鱼

| 立秋帖
文丨白象小鱼
      
湖面微漾，我是水里一尾偷欢的鱼
两岸的蝉鸣粘稠，演绎宋词里的郎情妾意
鸟鸣出其不意，忽东忽西，飘逸的如小李飞刀
岩石上下来的刷刷流水声，如焦琴里溢出的一汪秋水
立秋日的清晨，如此的超凡脱俗，连鸡叫声也略去
只有我打开在水面上，像一个洗去凡尘的十字架
人间沉重，中年的身躯单薄
容我偷得片刻闲情
尚有秋天的事物、昆曲中隐喻的人性，以及人生未知的下半场
需悲歌三首，磨尘世的无字碑

（选自【中诗简牍】2017年8月卷（总第63卷））

延伸阅读——


| 烟酒嗓

”悲伤，被酒泡过，被酒熏过，容易喷薄而出“
一条嗓子是深藏着的河流
沿岸的码头，停泊着不同的话语
由沉默各自拴着
”伤心的那一部分，是烟酒在过度发酵”
音乐响起的时候
倾囊而出的腐蚀音，令人迷醉，令人心乱
姐姐，我的悲伤不想感染伤感的人们
只想感动你
我至今等在小镇，不肯迷途知返


| 一面湖水

群山之中的湖泊，是水墨的绝笔
每天在湖水中练习飞翔，如蝴蝶写回忆录
“这面湖水，是戒不掉的毒”
它的涟漪和我额上的皱纹，有相同的遗传因子

先人们在此筑房，燕子在屋檐下筑巢
在种下的桃树、樟树、柿子树间，炊烟袅袅
从一面向阳的斜坡上，拖出绿地
送来更多的鸡鸣狗吠
在清晨的众鸟喧哗中，显得异军突起

在夏日傍晚，年迈的奶奶，曾指着这面湖水说
“在童话故事里，这是仙女的眼泪“
“在我们的生活中，就叫十八玍水库”
隐居在此的人们，种菜、捕鱼、养鹅
守着这方湖泊，如端着一碗活命的稀粥

只有莽撞的少年，依旧破水而出
身上带着明亮的水珠和会心的笑容
乘暮色四合，返回家去
风吹过，身后湖水的涟漪随即修复
仿佛什么往事，都不曾发生


| 无人岛

死去的人不知葬身于哪里
活着的人不知埋葬了谁
这是最近一段时间，发生于哈特岛的平常事
救护车将无人认领的尸首装上车
整车整车地从医院运往这座无人岛
像举办一场场集体的葬礼
没有鲜花，没有唱诗班
那些过来挖坑的监狱囚徒们
不在乎要埋掉谁，在乎阴暗监狱所缺少的阳光和新鲜空气
还有一顿加菜的午餐
待到泥土覆盖了薄薄的棺木，所有人散去
哈特岛又恢复了原有的颓废和平静


| 城中村改造

照片上的窗户，不仅仅是窗户
也许是一口深井，涌动掏不尽的乡愁
窗外的河流，还是河流的样子
只是水瘦了，浊了
少了浣衣妇和桨声的问候
没有了以往的烟火味
但夜深的时候，也许是一根软骨
梗在喉咙里，待葡萄架下的风吹起
发出呜咽的声音
两岸的旧房子都拆了，若干年后
新房子将雨后春笋般耸立
童年、祖屋和大榕树，只能依次搬进心房里
只有这条河，依旧嶙峋
那只闪电般的白鸟，像小时候扔出去的小石头
找不到落脚的芦苇杆
叫声悲凉


|  唢呐

从铜质的喉咙里
吐出与黄土高原一样质地的声音
仿佛妇人站在屋后的山坡上
大喊一声
辽阔的野地里，牵着牲口的男人
就慢悠悠地往家赶
这高亢，嘹亮的声音，属于灵魂
也是内心情绪的蓄水池
仿佛提纯了万物内部隐秘的欢乐与悲伤
并将这欢乐与悲伤，在人间放大
——更多的时候，是将灵魂深处的不屈
与黄土高坡的荒凉、落日、土坯房
融于赶路人的内心
又在无数个异乡的不眠夜里
夺眶而出
              

| 大雪

母亲从乡下过来，来市医院看病
顺手又带来刚摘的新鲜蔬菜和白萝卜
她的眩晕症又复发了
”头晕发作时，屋顶旋转，脑里触电似的”
这是她的原话，也是我的无奈

给她吃过药后，趁着大雪日晴好
我开始晒被子，母亲也将自己放进阳光里
像一块发霉的陈皮
脸上满是皱纹和老年斑
我就这样看着她沐浴在阳光里
看着她被光阴榨干的日渐苍老的躯体
霎那间，悲凉占据了我的内心

仿佛昨天的第一场雪，不仅下在四海山和大寺基的庙宇上
也下在我的心里
一辈子没涂过指甲油、操劳农活和家务的母亲
此刻坐在阳光里，昏昏欲睡

而我心里的雪越下越大
冰冷的荒芜旷野中，一声鸟鸣悲从中来
替我哭出羞愧
和苍白无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