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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偕:《人性共处世界屋檐下》

——旅美作家冰凌小说《同屋男女》论述

2023-01-28 作者:顾偕 | 来源:中诗网 | 阅读:
《同屋男女》刊于美国《东方》杂志2002年第三期及中国 《小说月报》2002年第四期。

  春节期间翻看了几篇冰凌谓之“幽默小说”的作品。最早知道这位先生大名,应在二十年前了。当时印象好像他是在美国,极愿为中华文化的传播,倾力做些国际交流方面的“桥梁”工作。没料“民间大使”自己早也是位作家,并是位有着多部精彩著作不凡行世的人性探寻高手。

  露西最初实质就是位颇具经济头脑的二房东。故事开场讲得是有位叫赵重光的美国访问学者,因急于找房租住,竟而误入了一位“让人着迷而又让人敬而远之的女人”空间。怎想最初矜持不过也是一时装扮,不待多日那位异乡的东方人,似乎瞬间魔性般地就成了“已经迈进了中年”且“保养得好”、“有着完美身材”的露西新的激情对象。相互爱人天各一方,继而随着眼前本能的彼此呼应与倾倒,各自认同感的激活,终于这堆东西方的干柴烈火,俨然一起就烧成了一部情感史诗。无法免俗的“同屋男女”,自是多番心灵和身体的交流后,这便再无伪装一次次共赴了人生欢愉的巅峰。

  小说轻巧题旨隐含和折射的,其实仍是一个较为严肃的有关爱的永恒命题。欲望并非都是地狱的入口,中西之间纵然有不少差异的思想认识,未必就不能让一些人性的颂歌,在个别隐涉之处,多有类似自然主义情势诗意的激荡。不同肤色从来就不会妨碍和影响爱的坚执以及快乐的需要。即或进入到一种爱的原初最低方式,甚至彻底做到本质的自然袒露,想来作为人类就算有种极度的抵达,最后还是要唤起生命对所发之事有种理智认知的,而绝不会精神昏然地就此停留在仅有满足什么的沉迷中。忽有一日当赵重光国内远方的妻儿,就将来美探亲与自己团聚,一种恍若美好季节的挽歌,突然就让这些日仿佛世界也要互爱的“访问学者”,一下面临了明亮的崩溃。当然这个世界谁都不会是肉体的道德家,人类也无纯粹的道徳角色,可以完全拒绝欲望移位或是送上门的生理美餐。但文学内容在精神层面竭力要做到的,不是一直有的丰富故事的展示,重要和关键的,恐怕依旧还需要有更多事物元素发展内涵揭示的提醒,并使情节结构之类除了好看的微妙描述外,通过整体初衷的预设,更当有作品意义及价值观可能的提升。哪怕在此屋檐下“中美关系进入新的发展阶段”,“赵重光感到这样发展下去,将会出现问题”。

  那么这篇小说究竟想讲的,仅仅真的就只有那么点“同屋男女”简单的男欢女爱吗?抑或单纯地就如《金瓶梅》里的“赤裸特工”那般,俩人整日沉缅于床帷,只会永远以感官幸福,演绎起人生高超的秘戏之趣?我们毫不怀疑盲目相爱也是需要热情的,何况不少爱往往还是种死中复生。在长期封闭或隔绝期间寻求一种突破,两性相悦身体投合,至少也不失为是种信任的起点。露西和赵重光都是有家室的成年人,生命的快乐前行,可能永远是个谁都较难按捺得住的意外延伸。问题是不慎滑入这样的“爱池”,人性是否就此便会失衡?纵然性爱总在强调着人性中另一种永恒的伟大,但男女肉体纠缠欢快之余,是否同样也会引发一些其他的结局遐想和更深的什么思索?!露西和赵重光都算是知识分子了,虽有东西方思维模式的迵异,但自由意志包含在这类人身上,不管社会伦理怎样,他们短期在一个屋檐下“任凭风抽雨打”的绝妙组合,想来也以忘了一切陶醉的阴影,彼此开始“各敬一杯”,已能将各自“送上天堂”。也许这是高妙沉迷的一种浪漫体现,但这方面的余韵回荡,却又同样并非儿戏更是要让人敬畏的。鱼水之欢久之,赵重光最终隐约不安地还是说出了“这是一种危险的游戏”。仿佛由衷意识到了中国传统价值观的尴尬,就此也使这篇所谓的“幽默小说”,有了问题嘲讪的理解和情节滑稽化的深刻意味。

  人世间真正的至爱归来,可能也是种虚化的繁复隐喻。但只要不是本质阴暗的期待,任何怀抱无望希望的取得,相信应该都算是种感性的胜利。冰凌在《同屋男女》这里体现和宣示的,除了异性之间相互身体快乐的照耀,除了东西方本能融合,疯狂变幻中共同摈弃的人性做作,许多必须聆听的人性真切的一面,诸如“亲爱的,难道你还有力量吗?”“你正在进入一个粉色的梦乡”,一边是柔声相问,一边是轩昂作答,虽然这般美景不能持久,像是倒也有了人类逾越罢禁忌,更多精神层面的不少反思。当人生憾事的自然效果总是曳然而止,面对有时惟有于艺术上可以接受的一些命运,哪怕许多属于隐隐的作痛,恐怕这类无限的诱惑,依然可以堪称自然真理的典范。因为小说的一切细节自由,原则上只要不是意识落后或原始的,一直是挚诚的对美好不懈追求和忠实的理解,它就允许作者较好地来传达一些天下新的审美感受,让命运重新富有心灵,以描写的神妙,使生活原先似乎不可更改的难堪笨拙局面,在艺术上再度整体完美的展开。比如两具身体相依在床上或是浴缸,并非一味均是低俗化的同样可以洋溢起人类的某些内在美德。毕竟至大欢喜之类也是种命运的安排,相宜是善良的尊严,高贵人格也不可能因为节制欲望,而更能衬映出生命的什么崇高或卓绝。人人都有七情六欲,人类的深情一直也是个问题,不妨就由文学来好好研究和演绎。

  《同屋男女》让我产生浓厚兴趣的,不是围绕着展开爱的一些琐碎情节纯然的铺排,尽管许多细节较为生动地脱离了惯常的模仿图式,在翻云覆雨方面可能还不乏作者自己了然于心的体会。但作者最欲阐释的,应当远不止激情怀慕的这些。我仿佛不时看到了人性共处世界屋檐下,生命愉悦融合后总有的一些伤感,深情除了快乐,甚至更多时候依旧是沉重和严肃的。也许这便是任何的原初之人,天性永远无法泯灭的墨守陈规。例如稍有逾越或不忠,像是时空就此也会紧张起来。而西方在许多领域的宽容与坦荡,就不会如我这般不少根本就是属于虚伪的坚执。所以这篇小说摆脱常识化审美,向读者沉稳基本展示的,不是一场美丽都会遭致虚空的击打,爱剩下的也不是什么仅有在幻想与经历中的徘徊;矛盾于通俗层面已化为了理性的赋予,它照亮了作品的一些归结性问题,活脱脱还使绝非人生中心的性爱之类,竟然仍像高昂的生命情调,偶尔在沉闷的岁月,也要多彩地偷偷盘旋。

  历经无数历史沧桑风雨和爱恨情仇,生命在时间的诱惑下,还将留心防备什么抑或继续热衷于什么,强劲的情感渲泄看似与社会无关,实质都是人性共处世界屋檐下,幸存的部分渺小的精神蓝图。于未来看,什么都情由可原。真实是事物彻底的精粹,人类无论是为性煎熬还是为爱在真正的煎熬,符合真实,就有许多可爱且宝贵的一面。反之冷漠或贪婪的拥有,即使是以理想形式出现,最终能够印证的,或许仍然是种黑暗原则的变形上位。人类同属这片苍老的屋檐,人性真不愿意总是看到无法解脱的这些。而爱的目的,想来终究是为了美好的。作品还预设了不少有着中华标识的烹饪、吃饺子等饮食文化方面的神秘和热闹的气氛,从心理学目的论来讲 ,主要也是为了烘托爱的怎样出场,最终形成如何一种精神或是身体等情怀方面不自觉的吸引,在此就不转换话题另作深入品味了。

  生存世相因为诸多无奈,惟有幽默或可自慰。冰凌小说总体大致读来,原则的来看说不上完全专属自我标签的那种。如果其作品真有什么幽默,我倒认为那应是一些经验的反讽,以及内容观点解构后的某些乐趣。更深的体现,则不外乎是内涵诸如性爱错位的尴尬,相互接近身体焦点时生命欲望的重复。故事越过了理性,不是都有的放怀大笑,而是缤纷空间,为什么又会是种不该有的闹剧或悲催的喜剧发生。当然这也包括你对幽默实质怎么认识及对类似现象的如何理解。就像这篇《男女同屋》,绝非一场简单的欲望告白,滋味百种或许呈现的内景,真有不少足可挖掘的幽默奥秘。文学以形象支配人生,许多来自生话的问题,毕竟都难真正具有人文浪漫的光彩,因此幽默可能也是种夸张与无奈的修辞。冰凌以其性情悠然的判断,意味深长地对人性总做一些乐观的揭示,并以“幽默”大观作以丰富的呈现,他较有极致的几笔看似松散的勾勒,至少在这篇凡中不凡的《同屋男女》里,简洁的视角和深厚朴实的风格,是足以能让我们领略到他那种颇高的叙述力量的。同样也会使许多读者不难看出,作家在写实运用方面,一直还在精进迈进着的技艺锤炼水平。

  最后想说的是,任何小说的形象展示,都不可能像评论那样说得那么透彻,如前所述也不允许形象故事越过理性,让感性美学丧失胜利的可能。人性有机会共处一个世界屋檐下,我们不指望太多这等奇妙快事往复更新,权当一种多元文化贯通于身心的共振吧!

  不管怎么说,一个世界屋檐下,但凡是爱,总比战争和毁灭好。

    2023.1.28春节初七于广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