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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文人书画展(2022)——张奕油画展(一)

2022-12-08 作者:张奕 | 来源:民盟长治市委 | 阅读:
张奕,中国诗歌学会会员,山西省作家协会会员。现供职于长治市文联。出版诗集《仿佛的清欢》。曾获第四届中外诗歌散文邀请赛一等奖;第四届《当代诗人》十佳潜力诗人荣誉称号;第七届中国白天鹅诗歌奖实力诗人奖。

《我与诗画》


  当朋友向他人介绍我时,常说这是诗人张奕(已经开始脸红),并非因为当下的诗人被认为是人群中的另类而羞于承认,而恰恰是因为作为一名诗人的真实性和纯粹性尚难企及,况诗坛纷纭令人眩晕。尽管如此,我还是尽量以诗人的姿态跋涉,陷在光怪陆离的生活里,也尽力真实、尽力纯粹、尽力纯善真挚,尽力保持痛感和对美的敏感,用真诚和脱俗的心从芜杂丛生的生活里提炼美和诗,提炼生命的露华和奕采……生活不如意十之八九,而诗歌让我能够在抵抗孤独的时候更加享受孤独,用文字与世界对话,这便是我生命的隐秘之梦。
  依稀小学三年级时,我参加了长治日报社举办的“寒假一日征文”和“暑假美术作品比赛”并获了奖,也许这些奖项在我幼小的心灵里埋下诗画的种子。随着学业、工作和生活的日益繁重,诗画离我的生活似乎越来越远,我每天像陀螺一样,围着生活的必要和琐碎打转,直到有一天当我再拿起笔记录生活,描绘心情的时候,才发现,诗情与画意根本不像我理解的那么肤浅,除却美好的一面,生活里的落寞和忧伤,急流和险峻,甚至越来越卷的某些秩序、前行时的弯道、不如人意的遭遇也会经时间的酝酿和发酵,回馈我另外一份收获。这些阅历皆可成诗,亦可入画。很多时候,我们的眼睛、双手乃至心灵都用来浏览、搬运和揣度,而诗画、艺术让我重新学会凝视、拥抱和思索,让我从生活的紧迫中抽离,重新内省生命、观照内心,为自己存储一份实实在在的宁静和悠然。
  生活的跷跷板,时而感性高悬,时而理性落地,接纳自己的不完美,接纳生命中的疤痕,并且让这些疤痕抵抗生活的锐利。这些默不作声文字和色彩,能够维护我内心的那一寸柔软和清澈,也能够链接起那些不完美的生命体验,被诗画转寰为“竹杖芒鞋轻胜马”的快慰和那份来自“山头斜照却相迎”的浪漫……
 

诗与画:互为知音,意味深长
  
——读张奕诗画有感
  
·李犁

  
  我一直认为会谱曲、写诗、绘画是世上少有的三种天才,其中的神来之笔,必是上天的赐予,而非人力而为。张奕既能写诗,又能绘画而且是油画,显然有别于常人的禀赋,受到了艺术女神缪斯的特殊眷顾,所以她很灵慧,几乎无师自通,从一位医务工作者蜕变为优秀的艺术创造者。天生的敏锐力和审美力,让她总是在大家熟视无睹又杂乱无章的事物中发现诗意和美,并用情感将它柔化并显现,让人为她灵犀的感觉和创造力惊愕和震撼,同时有一种深深的感动让情感倾斜,心灵摇撼。这也说明她的诗和画非常真诚,每一首每一幅里都有情感在流动,甚至井喷。这让她的艺术作品都很结实和深沉,有了心和源头,而不是耀眼却无根甚至昙花一现的泡影。我把这看成她的诗品、画品,更是她的人品。
  所有的艺术都是心灵的曝光,情感既是引爆点也是归宿,而真诚和真实不仅是创作者的态度,更是艺术作品的成色和能否感动和启蒙人心的关键。张奕做到了,并非刻意而是本色。这在她的诗中更为直观。比如她写父亲以及亲人那些诗,轻灵中让人颔首,美感里让人心痛。仅以《时差》为例:“2021年,最后一天/我给在护理院的妈妈打了电话/给远在江苏的公婆打了电话/给上大学的女儿打了电话//紧接着,给住院的闺蜜打了电话/给亲爱的朋友发了信息/给尊敬的师长送去祝福//爸爸的电话/我犹豫了一下没有拨/不知道此时/天堂是白天还是深夜”。
  好的诗就是这样脱口而出,然而说着说着,就会让你泪流满脸,或是欲哭无泪。就像漫不经心中突然有很锐利的东西顶上了咽喉。显然张奕不是在写诗,而是用一种分行的文字在释放内心堆积的洪水,那洪水淌过的痕迹就是诗,带着她心灵的温度和情感的力度。她的诗就像一个火炉,让大雪纷飞中流浪的人找到了温暖和依靠。她不是一个在写作上有野心的诗人,她写作是因为她需要一种方式来支撑自己,来给自己减负,或者将自己带向憧憬却不能抵达的远方。但是她是懂诗的,就像刚才这首诗,前面那些铺垫就像慢慢地打开书,最后图穷匕首见。看似技巧,其实就是她真实的心情,是让人不能放下的爱。而且越真实越让人感动,那一片孝心润湿诗行,隔着屏幕,我们也被感染。
  所以,深情、感恩、善美,是她的心,更是她的艺术内核,包括她那些千姿百态的油画。但是在审美方式上她的诗是从虚到实,美术作品则是将实虚化,让画面有一种梦境和幻境。显然她画的不是看见的,而是心里经常出现但从没看到过的风景。这就是心象,也是灵像。但她没有让潜意识和来去无影的灵觉过分地乱窜,而是限制和规范它们,且美化它们,并在它们身上寄托进自己的梦想和爱情,让画面谐美,努力在天地之外别构一种灵奇。透露出她内心尽管多么狂野,最后还是要规范化和秀丽化,更要理想化。比如那幅《日出》整个画面是红色的朝霞在奔泻,一个女子迎着朝阳在狂走,后面是一个紧紧跟随的小孩。那是按捺不住的激情催促着他们的内心和脚步,让人想到追求理想抑或是爱情的急切和热烈。整个画面有了动感,也有了心跳的感觉,有了活力和生命力。还有《等待》,彩云大块大块地砸了下来,还有疾驶的公交车和动态式的蓝黄白,让那个作为画眼的小孩有了飞翔的感觉,有了一切都不遥远,一切都不会落空的预兆。这就是希望,有希望等待就永远不是无效。还有《晚秋》鲜艳的大地也是道路上,一对年老的男女挽着手,他们凝视着对面的天空,久久伫立。这是又一种等待,里面有岁月、回忆,还有来不及的伤感和不确定的未来,但既然敢于面向光,而且光越来越亮,说明希望还在他们心里,画有了暗示。
  不用更多的举例了,她所有的画作都是诗,都有动人的喻义、美妙的韵律,有宁静中的动,动中更深刻的静穆,更有让人心灵翻腾的感动。这就是诗的意境和诗的创造力和冲击力。诗与画有了融合,有了共同的灵魂。诗与画互为镜子,互相映照,互为知音,互相静默又意味深长。
  
  (作者系著名诗人、评论家、《深圳诗歌》主编)

  

如果诗画中有悲悯
  
——小议张奕和她的诗画
  
  ·刘咏阁(老墨)

  
  一
  
  张奕是个才女,艺术上的多面手。
  我认识她是四年前在黎城一次诗歌采风活动上。那天一众诗人到太行山追思过往,当人们在一处且错落且开阔的岩石滩上小憩时,不知谁悠悠然吹起了口哨名曲《斯卡布罗集市》。清亮的哨音在峡谷间飘荡回响。作为一个颇有自信的口哨爱好者,那一瞬我暗自佩服,觉得这口哨吹得比我更专业。循着声音看过去,原来吹奏者竟是个姑娘。身段高挑,梳个马尾辫,面容姣好且温和,直觉是美女世界秀外慧中的一类。此刻她已然也进入了一种表演状态,努着朱唇,很自信地将人们带入她的乐曲中,相应的身体语言也得体大方。我是个参与意识很高的老头,面对这场景不会仅当听众的。当然,人家姑娘也给面儿,我们“对飚”了几个曲子后还主动跟我合作了一首《喀秋莎》。当时的场景和情境让我很有“高山流水遇知音”的感觉。
  那天我是以粉丝的心态请求加她微信的,也知道了她是长治市文联的中层干部。后来虽没机会再见面,但我们却成了手机上的忘年交。慢慢对她的了解也多了,知道她还有很多本事没露呢。而她从医到文的跨界经历也给了我更多在手机上叨扰她的理由。
  老朋友大都知道,之前上帝点着名要带我走,虽然几经周折没走了,但身体的元气大伤。知道张奕有过从医的经历后,但凡医药上不清楚的事儿我都会没时没晌地向她咨询。一时间感觉这丫头就是我的命中贵人,她古道热肠,乐善好施,有悲天悯人之怀。几年来不计回报地帮我寻医问药,甚而给我发大段的微信,鼓励我坚定和病魔斗争的信心。我一直感激她为我推荐的针剂和偏方,疗效显著,几年了,我天天在用。
  文明的演进速度并没有带动地球人人性趋善。客观地讲,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却渐成惯性。这与阶层无关,与职业无关,与年龄无关。
  一个受人瞩目的才女,一个不吝于布施大爱的人。这两者是不是矛盾,亦或该不该统一,我没论证过。但显然在张奕身上它们是统一的。我以为这是她独特的人性品质和艺术家品质的本真。单就艺术家人群来讲,有她这样品质的人其实不多。
  这次长治民盟要为张奕办“诗画云展”,我替她高兴。正好她也邀我写点文字,聊聊她的诗和画。虽然字数上有限制,千八百字吧,但聊她的诗画,强调格式不如想到哪儿说到哪儿,因为她做人真实,作品自会带真味,追随她的语境最好。

  二

  这几年我和张奕在艺术上没少交流,涉及的体裁和题材也很多样。而有关诗歌、绘画的话题最多
  诗歌与绘画是张奕重要的表现体裁,她自己也觉得对这两个领域的情感倾斜度更高。她说过:“诗歌与绘画能互为延续我的立意构架和形式表达。即便在形式与内容的融合关系处理上,也有近似的情绪惯性和语言互借冲动。所以我可以右手画画儿,左手写诗。”当然了,她后边的话纯就是我们聊天的语境关联词,有调侃意味。但也强化了她对诗与画相互关系认知和理解的自信和快感度。某种意义上,她的话也是对自己诗歌、绘画风格质地和形象特征的概述。借用北宋郭熙话就是“诗是无形画,画是有形诗”。当然,我如此归纳她未必认同。因为很多时候我们的审美依据和审美结论并不都一致。况且也会有线上观者表示不屑:张奕的诗歌是现代诗歌,张奕的绘画是西画语言,你的归纳囿于华夏传统,似不搭调。限于篇幅,我不作解释。但要说:“诗画同源”同在立意的构建过程,同在对审美对象取舍、往复、破坏、重建等等关系的梳理和形式配置构思方式。张奕不仅不排斥,且谙熟传统艺术形式与内容的审美理念和形式规范,同时她诗画作品的精神和情感色彩仍然是中国范儿。如此,她也才能说出上面的一席话。就着这个语境,我再找补几句:一百年前的不说了,往近了看,即便北岛、舒婷这样的朦胧派诗人,以及贾浅浅这样的屎尿屁诗人,有谁有完全突破了古典汉诗的思维惯性。而中国百年来最优秀的油画家如徐悲鸿、靳尚谊、陈逸飞、艾轩等人的作品仍然被西方评论家界定为“中国式油画”。这是客气话呦!

  三

  张奕的诗歌形象与她的人格审美互为映照。
  首先说,她的色彩和语言并不媚时。她也没觉得艺术家若都保持《思想者》的姿势会带给人奋发的力量。她始终清醒着自己的纯粹。
  当然,这与她一以贯之的审美探索与人格慕求紧密相关。
  现如今网络虽然成就了很多诗人“艺术家”,但是同时,也出现艺术格式化的问题。而张奕始终保持着自身的纯粹性,真实性,她在文化积淀的滋养下,一直保持独立的、清醒的人格和艺术风格。无论诗歌还是绘画,都有她一以贯之的表现手法。她的技法不见得多完美,但是她始终在自己的信仰和审美范式下不趋从,不媚俗,保持着自己的清澈。
  张奕的诗歌清新,清澈,清醇,似有画面的触摸感。张奕的绘画有明朗的诗性审美和情感轨迹。正所谓诗中有画,画中有诗。林泉丘壑,自在心中。
  想必她有自己的桃花源,有自己对生命、岁月、爱的感悟,以及对美好的执念。也因此,她诗歌中的情感表达很率真,也很自我。既有略施粉黛的细腻婉约,也有大朴不雕的纯粹畅快。在她那首《我的最人间》里,最能体现她的这份婉约兼具畅快的淋漓表达:“世间仍有很多至纯至真至情至性需要开采/最人间的风物也许从来不会大张旗鼓/总是低沉地击打静默或者喧嚣/”这些诗句都很典型地呈现出张奕内心的繁华锦绣和不事张扬的悲悯。这也源于她在艺术的学理上有自己的深入思考,其次在艺术语言的表达以及艺术手法的表现上有着清晰的追求轨迹和独立的价值判断。
  同样在绘画中她把诗性审美和悲悯情怀贯注其中,任其恣意流布。
  她的组画《浮沉》《卷和释》尽管从画面看与悲悯无关,但是,深入其中,仍能捕捉到她内心的悲悯情怀,这种悲剧性的力量恰恰令她或者观者在强烈的视觉冲击下,从暗沉和内卷中划出来一叶方舟。大面积的留白,正是她或者人们在拥挤嘈杂的现世里寻找的出口,那里还有很多未知的,令人能涂抹的、遐想的、或者背弃的空间和未来。这正是张奕悲悯过后生成的一种站立的姿态,而这种姿态,也正是我们行将泯灭的人格操守。
  读罢张奕的诗画作品,不难发现她作品中敞开的,亦或隐喻的胸襟里不仅有清苦,有爱怜,更有泛着大仁大爱的悲悯。清欢最是人间味,长随日月酿花香。
  她的悲悯情怀是以对苦痛的刻骨体验;对岁月的屏息倾听;对生命灵魂的博观圆照浇筑而成的。她的悲悯情怀不是悲剧精神,而是一种阔大的博爱和人格的内省。
  一个有悲悯情怀的艺术家自会借助艺术语言向世人传达纯粹的人性价值;敞开爱的怀抱;释解真善美的本质。这或许关乎艺术的社会功能,却不会被艺术的名义挟持。
  最后我想说:张奕的多才多艺不是傻学傻练得来的,源自先天的禀赋和后天进取的自觉意识。艺不压身这个老词儿,被她在多个艺术领域成功诠释着。即便有“能者多劳”的困扰,她也乐此无怨。作为艺术家,她有丰厚的文化积淀;有反省和体验生命苦痛的自觉意识;有迥异于常人的思维模式和思想维度。
  
  (作者系著名画家、诗人、书法家、对外经贸大学副教授、原艺术中心主任)

 

张奕诗作

 

       惊蛰


春寒料峭

日子仍蛰伏于潦草单调
你翻山越岭,从崎岖的光阴里
带来铿锵的问候
惊醒我沉闷的存在
 
循着你乍暖还寒的呼吸
隐秘插上翅膀
破土而出的诗意被生活拔节
春潮漫过心田
一缕新意,在漫漶的苍灰中萌动
 
蛰居的心事开掘春光
也会在荼蘼的寒意中,喟叹
光阴的故事
桃花在雪中妖娆
成长从疼痛里发芽
 
在通往春天的原野上
犁一亩松软的等待
种植缤纷的梦想
聆听春暖花开

 

 

触摸远方

 

阳光斑驳,落叶铺满秋天
淡出喧嚣,走进铁轨交错的荒原
用意念完成一次和远方的对接
 
时间落在铁轨两侧,从不言说过往
只把心事放逐风中,结成锈色的云烟
 
我的想象比铁轨延伸得更长更立体
在目光不可及的地方
有一抹蓝比秋天更高,比远方更远
 
这些年,远方是一个用旧的词语
却始终暗含新意
像一朵司空见惯的云,游弋在天边
我经常在苟且垒砌的围墙里凝视它的飘逸
想象远方是一首举重若轻的诗篇
 
在轨道上发呆或者行走
无疑是这个午后最惬意的虚度
我坐在枕木上,就仿佛坐在了远方

 

 

晚祷

父亲和人世的关联

需要一根氧气管儿
他的梦,经常
从两平米的病床坠落
摔得粉碎
 
这些日子,他总说
梦见在厨房做饭
傍晚来看他,他睡意沉沉
 
我靠着床沿不敢出声
深长的呼吸拽着我的祈祷
真希望这次他能吃上亲手做的面条
哪怕是在梦里
 

 

四月

 

小时候,我只在四月放纸鸢,编花冠
把小女孩的心思叠成纸船飘啊飘
 
上学时,四月里塞满几何和物理
我困在方程式里,等着下课铃声来救赎
后来啊,四月里长出忧伤和甜蜜
 
我一边哭泣一边爱
现在,春天的墙角垛满流云和叹息
 
父亲连最轻的一朵也握不住
在四月的早晨,从我眼前静静地飘落
 

      

       时差

 

2021年,最后一天
我给在护理院的妈妈打了电话
给远在江苏的公婆打了电话
给上大学的女儿打了电话
 
紧接着,给住院的闺蜜打了电话
给亲爱的朋友发了信息
给尊敬的师长送去祝福
 
爸爸的电话
我犹豫了一下没有拨
 
不知道此时
天堂是白天还是深夜
 

 

母亲的电话

 

二十四小时开机
专为母亲开放的绿色通道
 
母亲的电话向来简单
无非是回家吃饭
姨妈的干儿子来看她
这个伯伯生病
那个阿姨去世
 
有时半夜或者凌晨打来
母亲的喘息时断时续
无助的声音撕裂夜色
撞击我惊魂未定的心
 
到了这个年龄
害怕接到母亲的电话
更怕接不到母亲的电话

 

 

如何将一场雪和铁器关联

 

雪下了一层
薄的还能透出青砖的历史
这座宅院老了
老的连墙垣的经络都斑驳起来
一些用旧的词语,仍然
描绘不出这份旧的光景
 
这里的铁器也上了年纪
不比这座宅子年轻
铁器上铸着盛典、战争
农活,也许还有炊烟和旧式爱情
如今,它们躺在这里
供人端详
时不时会引发一场唏嘘
一段辉煌,一曲落寞
 
一丛翠竹染绿空气
地气在一寸一寸增长
加深记忆的温度
墙头那抹火红,独饮清寂
让这黑与白交织的沧桑
生出温柔的气象
 
雪,薄如蝉翼,落纸荒凉
铁,硬冷厚重,掷地有声
如何将这场雪和铁器关联
这黑的铁,白的雪
需要岁月相接
将它们的冰冷,揉进
怀旧的情缘
 
长风寂寂,穿透思绪
此地无需锦绣
这黑色的,久远的忧伤
只消慢慢反刍
然后让泪水结晶
凝成雪花
覆盖在念旧的心上
 
 

白白的月亮,在我们头顶微笑

 

暮春的晚上,白白的月亮
在我们头顶微笑
 
四周静谧,野草浮动
童年的山村在你眼里荡漾
 
奶奶的数落轻轻砸在头顶
她的小脚踩着上世纪的清欢
从你的嘴唇飘进我的耳蜗
 
你的回忆,朴素的没有一点儿颜色
生怕那些带着色彩的词语
凌乱了小村的白月光
 
可是,你的眼里波光潋滟
仿佛那些清苦的日子
在蔓延锦绣
 
这是奶奶的絮叨织就的夜色
你陶醉在往事里
我陶醉在你叙述的陶醉里
 
 

天这样蓝,我只看见你

 

天这样蓝,找不到云的讯息
凛冽从你的笑容里提取苍凉
比起满头霜雪
内心的那份纯
才是这个季节独有的色调
你的凌乱和忧郁没有扰乱蓝的秩序
正如此消彼长的痛从未躲闪过生命
这是在午后长街的拐角
呈现的诗意
天这样蓝
我只看见你

 

 

数年之后,我依然记得那天早晨

 

骤雨初霁
云彩把记忆挂在天空
 
山里的鸟鸣唤醒晴朗
我们也学着鸟儿放飞哨音
清脆滑落,开怀弹起
蔚蓝的长音缭绕秋的清远
 
很多时候,当我坐在生活的背面
用泪水浸泡暗夜的灰烬
你与乐观携手奔跑的样子
常常馈赠我一个鲜活的黎明
 
数年之后,我依然会想起那天早晨
你的笑,掠夺了蓝天,掠夺了山崖
掠夺了生活抛掷的慌乱
直到今天,见过许多如画风景
都比不上那天早晨
你对着大山的微笑

 

 

寻常一声咳

 

这个春天,我不敢大声咳嗽
我把即将喷发的咳嗽摁进衣袖
用尽气力夹扁一个浑圆饱满的咳嗽
寻常的日子过得无比寻常
连咳嗽都那么拖沓冗长
可是这个春天,咳嗽像一声警报
拉响恐慌,拉开我和平静的距离
突然发现
曾经肆无忌惮的咳嗽
就是一声幸福的爆破

 

 

我的最人间

 

你说,人间至美不可能寻遍

可这羸弱的双足,在促狭的空间里

总想走进美和奇迹

比如今天下午,我抬头看天

看云层漫过天际,和你那里的天遥相呼应

好像我们抻展的天空,悬挂起蓝色的憧憬

 

你说,人间至文不可能写就

可我依然会抬高视点,捕捉灵感的光源

并捡拾细节和片段,链接起酸甜苦辣

无论哭泣还是欢笑,都蘸着爱情的色调

任凭时间的风雨浓缩成一串省略号

在和生活对峙的远方,仍能存放梦想和悸动

 

你说,人间至曲不可能听尽

可我仍会将阳光落在草地的声音单曲循环

把夜色覆盖下奔腾的喘息放进收藏夹

用这些窖藏的原浆,在一个虚度的午后

斟满你的酒杯,撩拨万古柔肠

醉卧红尘君莫笑,饮尽有限的时光

回味无穷的爱与哀愁

 

世间仍有很多至纯至真至情至性需要开采

最人间的风物也许从来不会大张旗鼓

总是低沉地击打静默或者喧嚣

就像写这首诗时,流淌的清欢

没有任何准备和蓄谋,却是我

行走半生的人间至味。悄悄降临

 

 

     旧物

 

翻出陈旧的光阴,凋谢的年华

被记忆擦拭出光泽。露出年轻的底色

目光收留曾经,浮尘扬起那么多挥手的人

经过的路。在跌落的叹息里逐渐蓬勃

 

搁置的时光折返进胸膛

擦伤一颗向老的心

 

蒙尘的往事终将归还大地

经过心门的时候,一不小心就迷了眼

 

 

城市的梦想

 

北方的这座小城,等着我们来爱
我们都知道她的乳名叫上党
她的梦想在起飞之前
 
每条街道都挥舞绿色的手掌
她把信念、梦想和不顾一切的赞美
献给在这里劳作的人民
也把深厚的底蕴铺陈在祖辈的胸膛
她还经常迸发出诗意
极尽所能地赠予我们落在暮晚的璀璨
让远归的人经常感慨旧日的模样
 
这里有厚重的过去,也有时尚的现在
更有遥远的风吹过,带给我们欣欣向荣的劫持
我们甘愿被文明掳走,从日新月异的变化里
掘出一个个鲜活的黎明
 
看啊,明亮的山水在陈旧的土地里栽种信仰
等待那些崭新的遇见破土而出
嫩绿的新芽把现代化的设计举起
把时间排列成崭新的春天

 

 

让城市被山水嵌进诗意

 

灰暗的万物都已折腰
这不是季节的蛊惑。大片的蓝调亮明媚
我难以用那些带着季风的词语
描摹这座城市的温度。我只能
寄托于这里的山水,还原她的美丽
 
多少年了,她牵引了数辈人的情思
东边的山,西边的水
远古的风,近代的红
让我这个没有故乡的人
甘愿唱起一首久安的歌
 
这里山水明亮。不同的季节陈述
你会发现,美好每天都在更新
像一首诗词,会随着年龄解出新意
在城市的肺腑,你定会读出清风明月
读出草长莺飞,读出与以往不同的修辞
 
你会在山间踌躇,在水边浮想
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发现更多美的诱惑
而我从不怀疑,诗意已经润物无声
从山水嵌入一个城市的名字

 

 

我的眼窝蓄满城市的蓝

 

已是冬天,所有的遮挡被风吹落
我的眼窝蓄满城市的蓝
 
从小到大,我就偏爱蓝色
诗歌是蓝色的,初恋是蓝色的
父亲的爱是蓝色的
就连春天,也是萌发的鹅黄
和游走的天蓝调和而成
 
如今,城市的蓝也跃入眼帘
这深邃的蓝、高远的蓝
身体里面愈合的蓝
还有催促人间美好的蓝莹莹的时光
不仅要自然生长
还需要每个人去灌溉
 
岁月长久,这蓝色的风
会擦亮城市的窗
映照出云的白,树的绿,人的笑
以及我们越来越壮阔的蓝图
 
我的眼窝蓄满城市的蓝
这样,就连我陈旧的伤口上
都会覆盖蓝色的记忆

 

 

长治 有我的重新抵达或凝视

 

这一刻,在一个名叫长治的城市
有我的重新抵达和凝视
其实我一直在此,从未离开
在你的名字背后,我曾铺排过你的辉煌
也曾匍匐在你的兵荒马乱里
堆放一座生锈的叹息
 
偎在你的腹部已经几十年
看惯了你的春花秋月
听惯了你的古今传奇
这一刻,我仔细端详你
 
在现代化的定义里
重新构建一座城市的灵魂
在这富有张力的图景里
有最贴近生活的明亮和温暖
有最本质的精神和路径
每个人都能打开与这座城市链接的密码
用一束故乡的安慰照见幸福的底色
 
而深陷于我们的心脏
是最炽烈的庄严和承诺

 

 

友谊

 

小初的微信头像
艳丽的没有一点矜持
无论我怎么劝说
从来不换
四月的一天早晨
我父亲去世了
小初的头像
变成一树雪白的梨花

 

 

保持孤独的姿势

 

那么多的汉字,唯有孤独长得最像孤独
那么多的歌曲,唯有孤独单曲循环
 
保持孤独的姿势,需要不断地望远
却又不停地内省
 
从人群中经过,周围没有人语
抬头看了一眼,天空只有蓝
直到有一天,独自走在岸边
发现孤独向河边倾斜了一下
河水更清澈了

 

 

 

有一种刺,能把事物擦亮
过于美丽的,比如玫瑰
它让美丽不随便侵犯
过于柔软的,比如鱼
它让柔软不轻易折腰
 
过于坚强的,比如仙人掌
它让孤独持久地绽放
过于胆小的,比如刺猬
它让怯懦披上铠甲
 
还有一种刺,化有形于无形
却能将无象迁延于战栗的深渊
有时候,它深藏于言语
让心脏挛缩成一道伤痕
 
有时候,它隐匿于明亮
让那些久处黑暗的人
畏惧光明
 
奕诗奕画
  
———张奕绘画作品评述
  
先秦

  
  诗人天生具有画家的潜质,大概跟诗歌和绘画的创作特点有着高度的相似性有关,比如想象力思维,意象修辞,情感张力等等。所以,在所有的跨界中,诗人之于绘画是最多的,而且不少诗人的绘画作品往往在气质上更饱满,更个性,更有魅力,更具治愈性。
  单纯,浪漫,忧郁,神秘,淡淡的伤感,还有纠结与挣扎……这是诗人张奕画作中弥漫的气息,属于典型的诗人气质。
  张奕的绘画作品,其中一类具有叙事性和情景化的倾向,诗人把人物置身于不同的情景中,营造出一幅幅单纯而浪漫的画面,然而却处处透露着忧伤。尤其是人物在景中的比例大多都非常的小,这种人物比例完全不同于中国传统山水画中人与自然的伦理呈现,在张奕笔下人物和景致是现实的、孤独的、甚至是无助的。在此类作品中,诗人的用色强烈而单纯,无论是《日出》的橙,《清心》的绿,《等待》的蓝,还是《涅槃》中的红,包括《追光的孩子们》里的白光,《年少的梦》中黑白两色描绘出的少年,这些看似纯度度很高的色彩却无一例外的加强了画面的孤独和忧伤的氛围,这无疑是作者作为一个诗人挥之不去的底色。
  似乎是诗人画家们的一种集体无意识,很多诗人在其早期的绘画实践中,这种叙事性情景化的描绘多有体现,如鲍勃迪伦、黑塞、芒克等。但是气质各有不同,迪伦温暖,黑塞阳光,芒克略显神秘,而张奕的作品却是淡淡的忧伤。
  有意思的是,生活中的张奕性格开朗,热情大方,属于美国人格心理学家卡特尔所说的乐群型高分特征人格,然而这种气质与其根源特质却有着一定的反差,这一点,在她的绘画作品中显露无遗。作品《迷惘》《祈祷》《涅槃》以及《沉浮》系列,在晦暗和炽烈的色调、沉郁和激越的笔触中,充满了对生命和存在的思考和追问。
  画面中剥离了标签和身份的女人体、伸向天上的云梯、枯死而凌厉的树杈以及极具表现性的色彩,构成了一组形而上意味的组合符。在情绪上张力十足的《沉浮》系列中,黑鸟的翻转腾挪挣扎沉浮,无疑是作者内心世界的的心理投射。然而,这种情绪在张奕的诗歌中并不多见,或许诗人认为绘画语言更适合宣泄这种情感吧。
  绘画和诗歌都擅长言说不可表达之物,所以说,绘画之与张奕既是心灵的寄托和宣泄,也是一次语言的远足。一路上,路转峰回,同她的诗歌一起勾画了诗人复杂多姿的内心世界。
  在《卷与释》这个系列中,张奕的绘画语言走向了抽象表现主义。诗人居然无师自通的实现了绘画语言从叙事、表现到抽象的三级跳跃,令人眼前一亮。
  一般来说,诗人是情感的宠儿,心灵的捕手,鲜有以极端理性化和本质化为内心驱动的抽象艺术的实践。然而,张奕再一次让她的绘画分裂,不禁让人感叹这位单薄纤弱的女诗人内心汹涌着的巨大能量和创造的冲动。
  在这个系列中,明显可以感到作者在理性和激情周旋之下情绪的直觉性表达。作者以铿锵的直线,沉重的黑色和单纯的白色块构成画面的主要骨架,醒目的红黄蓝夹杂在晦暗和混沌的表现性笔触中,隐约透出法国艺术家克莱因的构成感和美国抽象表现主义画家马瑟韦尔般的东方意味,在简约的形式中释放出深刻的思想情感和精神追求。
  在诗人画家的群体中,有很多极具写实绘画能力的大师,比如英国诗人布莱克,美国的鲍勃迪伦,水平之高绝不亚于学院派出身的专业画家。这里,笔者惊喜的看到张奕也天才般的拥有这种能力。
  具象写实风格的《妆》,是张奕绘画中最另类的一张作品。作者的自画像,庄重的金字塔式构图,浅淡的蓝色调透着朦胧恬静。应该说,这是张奕所有绘画作品中最少有“诗意”的作品,但是诗人给这张画所起的名字却颇有意味,一个具女性色彩的“妆”字作为文字符号和画面中的护目镜以及黑口罩等图像符号构成一种互文性的修辞关系,使“遮掩“与“妆饰”之间形成了一种悖论张力——美丽被遮掩,却成为一个时代的盛妆,是遮挡还是妆饰,无疑是这场全球性的疫情带来的思考,无奈却无不凄凉。
  笔者一直有一种写实绘画很难产生诗意的偏见,觉得但凡诗人作画,应该如普希金的帅气潇洒,泰戈尔的律动与凝重,顾城童真般的奇思怪想,海子形而上式的极简意味,还有芒克的灿烂单纯和浓烈干涩,黑塞明亮温暖的治愈感,以及列侬的童趣和北岛弥漫着的神经质等等。然而,自己也深知如此固化和偏执的认知显然是一种缺陷。的确,当诗人们拿起画笔,谁知道缪斯会将他们引向何方呢?此时此刻,我反而更希望看到,未来的某一天,诗人张奕毫无诗意的惊艳一次她原本可以诗意肆放的画布。
  
  
  2022/12/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