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燅珠2019年诗选

　
　　　1.乡土 

有泥巴的味道 
也有牵牛花肆意的绽放 
石板路咯疼的赤脚还在奔跑 

那声牛哞，从夕阳的左肩滑落 
扛爬犁的身影拉长黄昏 
灶堂的火映红脸庞 
摇尾巴的狗，在记忆里蹭来蹭去 

老榆树仍然嶙峋 
眺望的目光却越垒越高 
——听，喜鹊的叫声多么吉祥


　　2，大山老了 

山脊，沿着目光起伏 
鸟鸣在空山回荡 
树林里的动物轻踩落叶 
童年的野花开满山坡 
夜色席卷而来 
火塘边映红的皱纹逐渐深刻 
漏风的唇齿，逐渐低矮的身躯 
围着又一个冬日的唠叨 
一弯老屋，几盏灯火闪烁 
月色无声地滑落 
大山也老了 
那声咳嗽，忽然噎出了眼泪 


　　午夜，也有吟唱的灵魂 

午夜时分，在歌声中宣泄的 
那是我嘶哑的 
想把灵魂扣出来的疼痛吗 

我的情绪在节奏里流窜 
半杯酒，付与那遥远的福建 
流着眼泪 

来来来，再来一杯 
这迷离的眼神，这微醺的舞步 
半个夜晚都醉成了听众 

明天醒来，我还活在湖北的宜昌 
梦中的吟唱反复回放 
那句问候，是不是略显憔悴 　　4，雪在北方以北

一
雪在北方以北
具体的白比想象纯洁
无论怎么铺陈
每个村庄都是热气腾腾

二
窗扉围了红色，屋檐挂了水晶
唇语未启
眼睛水灵灵的
有些人忘了关黄昏的门

三
感谢清瘦的明月
也敬畏天空，那么深邃的蔚蓝
就那么一望无垠
通明的灯火，映红每一个村庄

四
栅栏就那样半敞
声音刚好落在一个休止符上
多么多么辽阔啊
扑过去的身影，覆盖了整个北方
　　5，江南

有时候，你是一抹烟雨
疏疏斜斜的，让一些倒影皱皱褶褶
白色的鸟收了羽翅
一尾尾逡巡的鱼悄然转身
 
有时候，你是一幅写意的画
大片大片留余
或者浓墨重彩地浸染
那些花开，每一瓣都是剥开的呢喃
 
更多的时候，你是一张文人的信笺
烛影西窗，环佩犹响
书生打马而过
每一个渡口，泊满了桨声灯影


　　6，我们在一轮明月里读成唇语

夜晚，我们习惯于仰望 
星空高远，宇宙浩渺 
深邃的，一如目光 

穿过云层、雷电、风雨 
我们在同一个夜晚开窗对坐 
许许多多的牵挂，读成一种唇语 

对影独酌，总有风掀开衣袂 
铺排的情绪漫过视野 
月色里，许多诗词噙满眼泪 

我们在记忆里装饰围栏 
让心事抵达牧场 
明月当空，时光堆满了佳期


　　7，苏三起解

小嗓子，一声就催开了丹田
若有若无的起点，也开启
微漾的唇齿

音域宽过民国，恩怨堆满山水
苏三起解的行程，静止于
交叠的兰花指

妖娆的身段，烟雨迷离
旗袍侧露的边缘，目光
沿着弧度伸展

那专注的眼神，收紧整个身段
款款，曲曲
小碎步正好踩疼江南


　　8，窗外

可以很远，远到天边那抹云彩
可以很近，与一只甲虫一动不动
然后是心事，停留在黄昏

也可以轻松地滑落衣裳
但不忍转身
窗外，那个身影已被夕阳拉得很长


　　9，窗外，桂花有香

季节的色彩立于叶面
一些翅膀透明
八月的树下，探访的目光明亮

那些花蕊，带着乳黄的斑斓
牵引嗅觉
比鸟鸣更清脆

缱绻的诗意从书本逃离
白露在视觉里端坐
那枚书签，被许多芬芳簇拥 　　10，有一种回忆，疼

那种感觉还在追逐的童年
跌打滚爬里的筋骨柔软
紫青的淤痕见证游戏的程度
耳朵在记忆里尖叫

后来，背影转身
目光倔强着不肯回头
彼此的硬伤滴着血
那些隐藏，有笑容里的故事

独坐西窗，与时间对饮
皱纹堆积的深刻
让眼神生出无限的想象
只是那莞尔，还在十六岁回眸


　　11，烟雨

江南的朦胧是有季节的
这水清，倒影一排排铺展
可是这雨，细细密密地倾斜
视线在岸壁下隐约
水墨似的皱褶，一圈圈荡漾

一如这烟雨之外的花香
独自浸润、弥漫
而那些零落的花瓣，至少有一瓣
是我想象的颜色


　　12，偶遇

月色在水的方向弥漫
石头、岸、丛林逐渐隐身
鸟鸣裸声而至
拂面的清风犹自转身

所见的，绝非倾国倾城
所想的，远在想象之外
失之交臂，常常只一朵花的距离
而那些零落，仍带飞羽的梦想

呼啸的山谷自带春色
奔跑的犄角在草原躁动
跪地俯身，姿势原始而优雅
云端坠崖的快感，激越而高亢

我隐身于维纳斯的断臂
任何物化的尝试都会叹止
记住含羞草的哀怨:
任何一次碰触都像是偶遇


　　13，青云顶

我看见了石片瓦，一层层
盖在石头砌的屋顶
那活过来的苔藓泛青
一定会在夏日长出几株野草

我看见几间老屋围着的院落
门窗尘封，地面已潮湿地隆起
那兀自矗立的烟囱
一定在许多黄昏飘出过炊烟

我看见三峡大坝就在脚下，巍峨
把一江奔流蜿蜒地怀抱
那湖泊一样的蔚蓝
一定倒影着微风醺染的峡江两岸

我看见你与游人驻足，流连
让阳光晒红脸庞
云顶风轻，茶香正浓
来吧，这里尽可以品茗一个午后


　　14，一叶扁舟

把所有媚骨揉进诗句
却投不进拜身贴
都城繁华，却在兵车中藏身
潜回朝廷的梦想失语
终换得饿殍孤舟

剔除向上的视觉
一别再别
茅屋为秋风所破
草堂内外，尽是嶙峋的目光

在贫穷中砥砺高贵
命运的咽喉被人间烟火所困
凄风苦雨在辞世后重生
载不动枯瘦长江
一叶扁舟，在几筐律诗中泊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