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虹,在大海星辰和明月清风之间
——评冰虹近期诗歌
冰虹诗歌具有深刻的意义和丰富的情感,展现了冰虹对人生自然和愛情的深刻洞察和独到见解。在现当代文学中,冰虹诗歌有着独特鲜明的风格。
在诗歌逐渐被淡出人们的视野的背景下,热爱并从事诗歌的写作本身就是令人感佩的事情。“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进入商品时代,人们越来越多受到经济理性的外在规约与内在辖制。包括诗歌在内的文学艺术对于埋头赚钱的人而言,似乎已经失却了存在的意义与价值。在他们内心之中,工具理性已经完全僭越了价值理性。换言之,实际的“有用”才是他们衡量一切的唯一尺度,实用主义大军完全袭占了其精神领地。他们将依然从事看似“无用”工作的人,视为与风车大战的堂·吉诃德或者是不谙世事的痴傻之人。诗歌创作及诗人,在当下许多人看来,就是那些不太聪明的人在做着令人感到困惑的事情;而在由衷热爱与理解诗歌的人看来,这却是至为宝贵的。因为作为“艺术皇冠上的明珠”的诗歌“本质上是内心世界的外化、是激情支配下的创造、是诗人的感受、思想、情感的共同体现。因此,一首诗的本原和主题,是诗人心灵的属性和活动;如果以外部世界的某些方面作为诗的本质和主题,也必须先经诗人心灵的情感和心理活动由事实而变为诗(华兹华斯写道,‘因此诗……从人类心灵中适时而生’)。……”冰虹是一位执著沉浸于诗歌创作的不倦的行吟者,她一直以孤勇者的姿态行进在诗歌创作的“羊肠小道”上,尽管道阻且长,但她依然一往无前。写诗是其生命的存在与持续展开的样态,写诗即其生活乃至生命。冰虹以诗歌以鸣自身的存在,她书写春秋冬夏、表现人间至情。正因为孜孜以求之故,其佳作频出。冰虹的诗之花璀璨地绽放在天空大地和我们的心中。
首先,世间男女两性之间的爱情,是诗人冰虹所表现的主题之一。世俗社会的金钱货币爱情,在冰虹诗歌中难觅其踪,冰虹诗歌中的爱情常常带有超越世俗的鲜明特点。她更愿意表现心灵相通者的爱情,即一位灵魂的舞者对其精神伴侣的真诚呼唤。她以极其生动细腻的笔触表现了两性之间缱绻缠绵与柔肠千结百回的情感,既有波涛汹涌的思念之川的不舍昼夜,亦有静水流深的情感潜流。无论是前者还是后者,均显现出恋者陷入情感的漩涡之中的情不自禁的状态。在冰虹爱情题材的诗作之中,充溢着主人公对爱的执著和深沉。如《你眼中的星星》、《温柔的风暴》、《虹光冰色》、《风从海上吹来》、《蓝玫瑰》等诗作表现了两性之间执著的爱恋缱绻。只不过这份情感已不像她早期诗作所表达的那般炽热蓬勃,但却是更加真挚而深沉,可谓深情款款,爱意满满。“风从海上吹来/你携带的波澜/让这个夏日热泪盈眶/要这个夏日柔和幽凉/乌长的发飞动着彩虹/冰雪的肌肤舞动着星星/幽亮的眸子盈盈着月光/仙子的身姿在万花和百草中/返还春潮的旖旎/这永不腐朽的芳魅”(《风从海上吹来》)。爱人的举手投足与一笑一颦,均令爱者的心海荡漾。“你幽深的闪耀着热泪的眼眸/和失散已久的蓝色海洋之心/还是我温暖如春的巢穴……”(《蓝玫瑰》)。《风从海上吹来》、《蓝玫瑰》两首诗歌所表达的情感深挚而不张扬,冰冷的炽热却能更强烈地触动读者的神经。
其次,冰虹诗歌表现了诗人自我心灵世界的丰赡与幽深、曲折与执著。冰虹并不去表现物质主义的诱惑、不去歌吟金钱货币的威力、不去歌颂事功等世俗化的诗歌主题,她返归自我的内心世界。相较于肉身的生长发育与长大,心灵的自足自在自得自适与自洽更是个体主体心智成熟的标志。每个个体主体的心灵世界都极其丰茂繁复与多姿多彩,但这并不一定表明每个个体主体均具备鲜明的自我意识与坚定的自我意志。个体主体自我意识的确立与自我意志的扩展,均有个过程。诗人在其诗歌创作过程中对自我的意识和意志的表现亦有个由浅到深、个性化特征逐渐成熟与显现的过程。在冰虹这里亦是如此。在其近作之中,主人公的自我意识与意志的表现更加鲜明。如在《自在》、《虹园花朵》、《幸存的光焰》等诗作中抒情者将自我形塑为具备强悍的生命意志与强韧的生命力的“秋之花”,无论白昼还是深夜,无论是已逝的温煦春朝还是将至的凛厉冬雪,“秋之花”既不艳羡前者生存环境的优越,亦不忧惧后者所面临的境遇的残酷,她将如火焰般燃烧与盛放。“秋的深处/潜伏的最后一朵秋花/黑夜掩不住冷艳的光/让大地颤抖/这开不败的花朵/秋夜唯一的闪亮/一团秘密的火焰/焚烧夜的阴沉悲凉/绵延不绝地/荡漾不灭的火”。(《虹园花朵》)“我走在一个巨大花园的春天/久久探寻这神秘国度的枝蔓/起风的夜晚/那些明亮的燃烧更光灿/过低的天空升起来了/踉踉跄跄的雾中人看到了灯/和歇息的房间//一首诗进出的门槛微笑着/到来的人倚着它盘旋的音乐/享用着这光明的奉献/这秘而不宣的国度让我目眩/在半明半暗的强烈的幸福中/我秘密地活着/为了抵达这幸存的光焰”。(《幸存的光焰》)世间最难认知的就是自我,因此,“认知你自己”成为古希腊德尔斐三神谕之一。即使自我难以认知,但诗人还是希望尽量使自画像能够无限接近自己真实灵魂的样貌。再如《夜花》(其一)“在夜的黑里/她并不恐惧/她是夜擎起的一朵花/花的生命,在夜中维系”;《夜花》(其二)“她独自一人在夜色中漫步/光焰在她的头上慢慢升起/她突然停住/仰头享用星空的㶷烂/月光如闪电/在她的血液中腾起”。《夜花》(其一)(其二)所表现的正是自我意志的坚韧与强劲,无所畏惧,哪怕是孤独一人,毅然勇敢前行,绝不退缩,一定要成为我之所是。只要认定自我的道路是正确的,即使曲折蜿蜒也乐此不疲问心无愧。而《大海的阴影下风云奇诡》则表现出心灵的自洽:“你轻轻到来/怀揣流蜜的清风/和酿造了五千年的陈酒/深入冰洁的眼睛/潜入孤绝的骨髓/多么明亮又温暖的时分//你爱凡尘中的鲜艳/亦爱云端上的灵魂……”
再次,冰虹诗歌与表现荒诞、虚无等现代性的诗歌主题的欧美现代诗人不同,冰虹更悦意表现美好的理想与希望。奥斯卡·王尔德曾谓,人类生活在阴沟中,但有人依然仰望星空。冰虹在歌唱美梦与理想:“请不要惊醒我的梦/幽寂的虹园正映出漫天繁星/虹在天地间穿梭遨行/把人间毁掉的鲜花朵朵收起/带她们一起去往/月亮的居留地/花儿们忘记了所有的痛苦/像纯洁的孩子般清亮澄明//请不要惊醒我的梦/虹还在随着太阳轻轻起舞/和平世界闪耀的水流欢畅/和开明的春天一起流淌/水灵灵的人间/光明中那永恒的真理/清新的空气健康的水食物/灵魂的真爱……//祈祷吧/愿这一切不只是朦胧的梦影”(《请不要惊醒我的梦》)诗人冰虹将希望的火炬高高擎起,照亮着前行者的路途。如她的《第五季》、《打开春风》。“这一季/我在云上在水中/在一匹风驰电掣的白马上/死而复生/愈合伤口革心净面/在死亡的背面打开内心的经卷//这一季/我踏着海波逆流而去/在一个金色的村庄生根落地/万物生长,绿意萌发/夜空的皓月又圆又亮/我播种的种子全都发芽//这一季/我居住在月光里/生长清露清风青草/流水和鸟儿的啼鸣/从一颗琥珀里/向鲜花行走向彩虹飞翔”。(《第五季》)经过心灵酷刑的磨折与炼狱般的考验向死而生,生的欢喜之感与希望的悦意流淌在字节之间。“从伤口长出的花朵,如诗般美/有泪,有雨,有雾,有风月/滞留在冬与春的间隙,她那/寻找光源的花红/簌簌而下的悲伤的香/向苦难抓取活着的根/虽历经百毒,心田尚青葱,明月依旧/依然不屈不挠地爱着高居王位的爱/……”(《从伤口长出的花朵,如诗般美》)即使生活虐我千百遍、即使遭遇数不尽的挫折与打击,依然心中有阳光。
冰虹近期诗歌中的意象与此前诗作所呈现的相比,发生了非常值得关注的变化。王弼说,“夫象者,出意者也。言者,明象者也。尽意莫若象。尽象莫若言。言生于象,故可寻言以观象;象生于意,故可寻象以观意。意以象尽,象以言著。”(王弼:《周易略例·明象》)按照当代学者的看法,“意象是融入了主观情意的客观物象,或者是借助客观物象表现出来的主观情意。”“一个诗人有没有独特的风格,在一定程度上即取决于是否建立了他个人的意象群。”意象可以分为5大类:自然界的意象、社会生活的意象、人类自身的意象、人的创造物意象与人的虚构人物意象。在冰虹的近作中除了原本常见的“虹”、“虹园”及“山”“海”等意象之外,其意象群进一步得到了扩容:“云”“水”“白马”“月光”“清露”“清风”“青草”“琥珀”“清泉”“鲜花”“碧流”“亮晶晶眼睛”“清澈的目光”“葱茏的绿意”“冰雪的肌肤”。同时,这些诗歌意象不仅更加灵动,而且更加有助于诗人冰虹轻灵飘逸诗境的创设与诗歌主题的表现。冰虹诗歌釆用意象丰富的语言,将抽象的人生哲理具体化,使读者能够在感受美的同时,获得对生活的深刻理解。
对“在大海星辰和明月清风之间”物事的由衷表现,表征着冰虹诗心与诗境的宏大辽阔。冰虹不仅重视“凡尘中的鲜艳”,亦看重“云端上的灵魂”,追求“在大海星辰和明月清风之间”的诗意与诗境。当然,冰虹诗歌的意义并不限于此,冰虹的诗作是对日益物化的社会现实的诗性否定——对抗名利物欲对作为主体的人的心理的全面统摄与异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