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泽宇:《冰虹的异托邦和浪漫主义》
——冰虹诗歌印象
2017-04-21 作者:陈泽宇 | 来源:中诗网 | 阅读: 次
虹园,已经成为了冰虹诗歌中独具代表性的审美异托邦。它环绕于诗人的生活左右,是冰虹现实生活的一部分,但又并非是日常写实的倒影,而是一种不为常人所察觉的“生活向深处”。
曹植作《七步》以炳史,庾信北渡更老成,乐吟的浪漫往往会在生活的轮碾下辙为酸楚的苦吟。诗的传统好似历来这般。
可诗人冰虹并非如此。
我们的时代?一个牧人远游的时代,一个诸神离席的旷野。在现代性的狂飙突进下,一切的一切指向了永不歇息的时间箭头,一路向前。诗歌亦然。口水诗、下半身、解构主义、低诗歌……同现代性并轨的诗学主张风起云涌。我们不能否认这些观念形成的巨大的积极意义,但同样不能否认,在如此快速的诗学嬗变中,当下诗的创作慢慢靠拢了行动主义和装置艺术。如果作为当代人的我们摒弃了文学创作的浪漫主义精神,那么与其说是一代文学观念的变化,不如说是对世俗景观的巧妙认同。冰虹不然。诗人冰虹停下来了,停在成为漩涡的时代的边缘,停在一座她常年精心建构的园——虹园。这是一座梦和光的园,“梦想不死,不停地长出羽翼/永不厌倦地置换世俗的脑子/你这横空出世的光 光 光呵/弃绝雾霾/虹深入其中/融为一体”(《飞升》);是一座月与果的园,“当你在零碎的人世显现/我若幽月的叹息之下/一朵暗花的倒悬/你的美,飘过我歌颂过的那片天/在秋花遍开的园/你神灵般来回返照/被光耀的种子已与清秋和好/你这么美/秋果才会比花儿动人甘甜?”(《秋果》);更是一座美的园,“你有我没有见过的美/春风在你的眼中,秋风在你的发上/你手中的古书散发着南山南的微光/你带来一块新的天穹/陷我于一种天真烂漫”(《我把虹园放在你的身上》)。
虹园,已经成为了冰虹诗歌中独具代表性的审美异托邦。它环绕于诗人的生活左右,是冰虹现实生活的一部分,但又并非是日常写实的倒影,而是一种不为常人所察觉的“生活向深处”。由于这种异托邦的存在,反而折射出日常生活中弥散了浪漫主义感知。审美的现代性于虹园之中,存在着一种混合的、间接的经验,作为一个没有场所的场所,在事实上展现于外在之后的不真实的空间中,冰虹在虹园里看见了自我,以及一种影子的反作用带来的可能性:当冰虹将光、花、月、翼投向虹园时,她的所在已经发生了改变,从而带来审美视角的变化,即并非从“此在”进行观察,而是从另一端的“差异地点”的空间深处投出目光,完成了异托邦的对视。虹园类似于异托邦一样诞生想象的功能性,使我们占据的位置既绝对真实,同围绕此在的周遭空间接触,同时又绝对不真实,因为为了使自我被感知到,它必须通过这个桥梁——虚拟的、在另一侧的空间点。在这种“此在”-“差异地点”互视过程中,浪漫主义被最大程度地保留下来,并不断滋长,抵达纯粹的永远。
这种纯粹和浪漫的美学追求,是冰虹诗歌中一以贯之的生命经络。她写对自然万物的美的颂歌,“我不能不赞美你/为了你/我把整个春天抱在怀里/穿过悲秋和冬凉/雾霭的山岚和简淡的雪花/都为春天的到来舞蹈欢唱”(《我不能不赞美你》);或者别出意旨的人世倾听,“听你/是听海月交合/听最冰洁的夜/听你/是听月露滴落/听最空寂的美/听你/是听虹云飘飞/听最悠闲的鹤/听你/是听幽处无人/听最深远的梦”(《听你》);还有在内化自在的美感生活,“在月夜,我想/坐在风上去见你/顺便采集一路盛开的月光/多带些春夜的清亮/在月夜,我想/乘着风姿绰约的蝴蝶去爱你/顺便吸纳一些迷死人的清芳”(《在月夜》)。
当下,这个喧哗与骚动的季节里,夜幕和沈伊默时《月夜》相差无几,和漱石君笔下“今夜月色好美”的深空亦别无二致,或者再拓宽:李白的“青天有月来几时”和子瞻的“起舞弄清影”,又及卡尔维诺在《宇宙奇趣》中的浪漫怀想,都是我们头顶的同一片星空,同一轮月。而冰虹更是星空的遥想者!她想象乘着风,乘着蝴蝶,还要“采集一路盛开的月光”,那蝴蝶也不是普通的凡蝶,定要“风姿绰约”的。然而,当下的中国天空常被雾霾笼罩,风姿绰约的蝴蝶很稀少,这是现代化发展对自然的一种侵犯,也隐喻着现代性演进中诗歌的隐忧。大众对诗歌的评价——正如天幕之上一层雾霾——与一个世纪之前的月夜有了天壤之别。在对刚刚落下帷幕的《中国诗词大会》(第二季)的讨论中,有人直言不讳地指出:古诗众人皆能成诵,但在脑海中余音绕梁的新诗又有几何?要详细地回答这个问题,可能需要牵涉到格律与形式、集体无意识以及经典化成因等多方面的知识领域。但我们大可排除这些屏障,坦诚地接受当下诗歌与大众之间的疏离关系——大众对当下的中国诗歌有如此汹涌的抗议和反感——这是可以理解的。诗人韩东曾说,第三代诗歌的共同特征就是实验,一种刻意与日常生活相对立区别的实验。“他们酗酒、打架、玩女人、四处流浪、培养怪僻,以此来证明自己是一个诗人。最终他们发现自己非但不能免俗,而且境况越发糟糕”(韩东:《第二次背叛》)。在我看来,新诗之所以为“新”,其重点绝非在用反诗歌的诗歌实验,更绝非是打破了音律格调的禁锢后改写长短自由的分行,而是一种真正的智性流露使现代诗歌区别于古典。抒情传统是所有田园时代的美丽憧憬,但谁又能说永远的浪漫主义里没有对生活的思索?“弃绝雾霾,虹深入其中”“那寂寞的美和欲起的风暴/那神秘的乐此不疲 流变的星光/洗濯广袤的大地 和天空” (《飞升》)。遁去时代的雾霾之后,清澈的虹园又镀上了一层玄思的光晕。在冰虹思维想象投射的虹园中,展示了实践的、此时此地的、人我交互的可能。“寂寞的美”、“欲起的风暴”、“神秘”、“流变”,恰似梵高漩涡画法般的意象组合,建构了一种处理危机的空间设置。浪漫主义的纯美,作为“乐此不疲”的“星光”和“风暴”构成了一种繁复的特殊喻体,体现出诗人对文明的驳杂独特的智性观照。
如果说,在二十八年前的北方,海子的卧轨是白话诗转变的一个节点,那么,从九零年代开启至二零一七,文学书的封面褪下了布封的红锦缎和要吃人的木版画之后:百年新诗的前路何为?或许今天我们无法提供准确的答案和预测,那么为什么不能稍稍驻足,在现代性激昂的潮头放缓脚步,倾听诗人冰虹这位北方佳人的动听声音,欣赏这座遗世独立的美景虹园。
在又一个世代之后,是否还能看到这美丽的虹园,听到永远的浪漫主义在其中唱响?我们期待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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