处暑以后（组诗）  

 
1、天空
 
唯有蓝色、野葵花
对乡情做了最后一次核酸检测
阳性、阴性一比对
这世界、这海洋、这山峰、这河流
这人性，还是中国的好
 
阳光不需要
再一次倒时差
真正倒时差的人都是
一脚门里、一脚门外的人
 
草原的天空
水洗过的、微风一吹
八月和九月从敖包山背阴处
转过身来，荞麦花
顶着露水，奶一样
越来越白
 
我的天空
只允许一片叶子
且是挠力河、大兴岛上
我的田头、小房子
一片野槭树的叶
 
一铺老火炕
图腾着、翻滚着、梦幻着
八月十五、一个稻草人
一盆儿手擀面，一湖水月亮
 
 
2、一只野鸽子向我飞来
 
没有白板、发财
草原只有勒勒车、平顶山
桑根达莱打盹的时候
一只野鸽子从太仆寺旗
一直向北。处暑里的好故事
越长越高，堪比那一处海子、芦苇荡
 
野鸽子的世界
彩虹沉静、叶脉纹路清晰
乡情的心情像额吉半跪不跪时
煮开的奶茶、杠香的烀羊肉
一杯酒、一碗酒、一壶酒
陪着呼麦和长调
彻夜缠绵
 
我想我该是哪一只
你喜欢的野鸽子，伫足
额尔古纳、锡林河、西辽河畔
颐养天年
 
也愿意我怀里、我日记里的
一片红枫叶儿羽化成蝶
飞遍敕勒川、飞遍东乌、西苏
飞过海拉尔、呼伦湖、冲胡勒
飞过我自由诗的高地
 
 
3、勒勒车
 
阿巴嘎和霍林郭勒的勒勒车
如出一辙，同一条胎记在
同一条历史的大道上
苍茫、委婉、蜿蜒和曲折
我坐在哪一架勒勒车并不重要
只是我的车上少不了大兴安岭南坡
我的一片叶子，哪怕是
一片山丁子、一棵红桦树的叶儿
 
向北，山峰越来越高
向西，寒气逼人
时刻要把我们逼仄在
苏武牧羊的贝加尔湖岸边
一根洞箫，一吹十八年
只有向东有海的地方
是我们依着勒勒车
挤羊奶、熬马奶、喝牛奶的
老地方、好地方
 
每一年立夏
额吉手里的那一把剪子
不只是剪窗花
打羊毛、捡牛粪
从端午节开始
 
我生在勒勒车上
一小就会吱吱呀呀
也会喝马蹄窝里的水
还会用一把马头琴
拉出纵横驰骋
万马奔腾
 
 
4、水月亮
 
爱一个人
就像水中这月亮
皎洁、透明、和鲜嫩
 
水月亮
这么叫你
你从那一片
山地草原来
 
哲理木
伊克昭盟
昭乌达、呼伦贝尔
还是黄河边上有野狼出没
葵花如海的巴彦淖尔？
 
水月亮
怎样从水里
把你捞出来、晒一晒
我要亲你、我要抱你
我要搂着你
 
我脚下的篮子
装着初心不改的萨日朗
腾出一点地方
你也跳进来

 
5、阿其图乌拉
 
如果一匹马能坐化成神
如果一株萨日朗能变成蝴蝶
如果锡林河水溯流而上
我必定是赛罕塔拉跑丢的孩子
以大汗子孙的名义，把阿其图乌拉
圐圙在我的版图之上
鹰飞着一万年
拴马桩拴着一万年
马蹄窝、野韭菜花像天上的星星
闪烁着、晶莹着
一万年
 
这山峰是谁的坐骑
奶茶和炊烟对饮的时候
小巴特尔、老巴特尔
两行老泪跪在额吉、阿爸的面前
 
阿其图乌拉
我趴在你的草尖上
你留给我的石头和唠叨
都被额吉熬成夜话和传说
在马头琴里，呜咽着、悠扬着
像一只也蛐蛐
嘤嘤诉诉
 
远方有云
是长生天赐给我的羊群
近处有花
是祖母绿那样的琪琪格
我是阿其图乌拉的
一株沙棘草
在满都拉图、赛罕塔拉的
石头缝里长出来
阳光给我的不只是苍凉满目
还有雪白的雪
 
 
6、处暑以后
 
山路弯弯，河流缠绵
钓鱼、赶海、骑着黑骏马的人
越来越相信秋天的诚实、亲近和饱满
我和额吉给勒勒车洗澡
给我们的头羊、小羔羊洗澡
这些都在处暑以后
 
叶子陨落
那是昨天的梦终于归根
也有一两穗麦子掉在垄上、垄下
亲情、感恩也是这个样子
云雀、蛐蛐、初荷
还告诉我，乡愁和炊烟
也是这个样子
 
过了今天的明天
苞米地苞米的缨子干巴了
我和额吉的影子也是
处暑以后灿烂到底的还是
那些葵花海，一千亩、一万亩
用信仰、无限和尊贵说话
 
下学期开学了
我领着孩子站在
旗杆下举起了
右手
（2020年8月22日星期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