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落下来（组诗）

 
1、煤灰
 
星星落下去，月亮
还在一个女人的眸子里
女人守着井口，绞车绞出来的
煤、矸石三九天
一直喘着粗气
 
七百米长的斜井
一车车进去的矿工和柞木
各个像顶梁柱。冒顶、塌方的时候
也这样装进矿车一车车绞出来
 
三五个矿车升井
井下、井上的，一双地狱里的眼睛
像一锹锹块儿煤，七千大卡
灰头土脸，一两个月
黝黑铮亮的就顶起一个家
 
不混岗的绞车工，凿岩工、翻车工
像太阳和月亮各自运行在轨道上
斜井、横穿、竖井、风井
井口，钻进去一袭寂静
掌子面爬出来，一各个的
露出牙白
 
其实，十八层地狱和阎王殿
只是一墙之隔。一块鸡蛋大的石头
可能让你从地狱爬进阎王殿
而阎王殿里爬出来的人
女人一挥手就变成了
一锹锹煤灰
 
 
2、火烧云远眺
 
爬上山顶远眺，夕阳下
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的影子
越走越近，还是越走越远
一群山羊鱼贯归来的土路上
答案，一声声呼唤
此伏彼起
 
远眺，一些树木
鸟雀、呼唤在火烧云里
远眺，一些孩子
河流、歌声在火烧云里
远眺，我房子、女人
一筐野韭菜也在火烧云里
 
把我的组诗拆开
一行行扔进火烧云里
身后的一棵白桦树
房子、炊烟、女人抱着我
也在火烧云里
 
 
3、爱一个女人
 
灯下读书声
能否穿过一针一线
夜晚窸窣的小雨，从
哪一条隧道钻出来
淋湿了我分行的文字
 
爱上一个女人
酝酿已久。昨晚上的
文字考古，钟鼎文、甲骨文
腌与渍业已在刚刚的回笼觉中
 
一缸又一缸酸菜
我渍的，她腌的都是
奶奶、爷爷留下的风味儿
山丹花一样，城东城西
一盘盘、一场场
瑞雪飘香
 
爱上一个人
有刘海儿的女人
会写诗的女人，一袭洁白
樱花里的方舱医院
她把黄泥方框字拆开
一块块，砸向死神！
 
 
4、大雪落下来
 
大雪落下来
草原变成了雪原
一匹黑骏马杀出，我
一狠心扬鞭策马
 
一切弱小的生灵
都找到了温暖，包括我。
我和我的文字，我和我的女人
我们都在茫茫的雪地上
九九归一
 
大雪落下来
就像一篇美文
鸿雁捎书
 
你在哪，我在哪
我的房子、白桦树
白桦树身上的白桦叶儿
前方彩虹下打坐的人
用一片片儿干牛粪为我煮奶茶
她一直烹我的诗、我的文字
与我耳鬓厮磨
 
 
5、在三亚
 
来三亚
我不是贵族
也不是一只候鸟
我是为了我的病痛
被西北风撵到
——这里
 
冰天雪地里的病痛
一降落美兰、凤凰
一过琼州海峡、一到鹿鸣小区
朋友、同学、我的老领导
直呼又一个安全落地
 
南边海路三巷往北
鹿回头大酒家、半山一号
一群北大荒人、一群哈尔滨人
吆五喝六，一杯杯高潮迭起
有的人诫勉、有的人免责
有的人撂下酒杯
突然原路返回
 
来三亚
领着儿孙
这里天蓝云白
九月、十月后的北方
枯枝败叶渐渐低下头来
一家人向往候鸟的勇敢
一根钓鱼竿甩出去
漏网之鱼嚼着，自己为自己
撒下的骨灰
 
 
6、勒勒车
 
奶茶煮开了的地方
有一场诗会，一二三等奖
钦定、圈定在八月的大暴雨之后
巴彦塔拉、伊克召、海拉尔
 
有野花的地方
蜜蜂扎堆、诗人扎堆
镜头扎堆、眼睛也扎堆
扎堆的女人，破诗也扎堆
沙漠上男人也扎堆
 
远处那一辆勒勒车
从远古柺拐啦啦地走到今天
依旧是两条难受的辄印儿
辄印儿后面碾过的花草
在嘎达梅林、蒙古人的歌声里
马头琴一拉，碱蓬草那样
重新站起来
 
我家的勒勒车
斑驳着、锈迹着、侧卧着
寂寞着、孤独着、雨淋着、雪落着
一根拴马桩前，像那一匹老马
站起来，倒下；倒下，爬起来
吱吱呀呀的声响一直
在夜半、在梦中
（2020年11月26日星期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