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典的赖家河（组诗.20首）

一、羑河，在不停地回眸

羑河在悠然的抒情中
不停地回眸
挽起自己的往古
一同向远方流淌
 
携满身有声有色的故事
抱一怀依依不舍的月光
那是她拥有的
一笔巨大的财富
浩浩荡荡奔赴愿景
也是为了对往古
坚毅自信地守望
 
回眸中
芦苇荡翻涌着
一曲绿色的天音
以浪漫的情怀
把灵魂交给流水
与波浪一起交响
 
每一片苇叶上
都沾着饱满的乡音
折苇成笛
吹出水声
吹出湿漉漉的乡情
一朵朵水声
翩然展翅
飞出去就成了白鹭 仙鹤
在水天相接的地方
渔歌唱晚
歌声似朵朵莲花
在万顷碧波上绽放
 
水域如此辽阔
烟波如此浩淼
不能以岸柳翠绿的鸟鸣
追上涛声远去的尽头
无法以芦穗的纷扬
测试水波辽远的苍茫
 
一根芦苇
一竿很瘦的风景
连成一片
便涌荡浩大的声势
张扬水的灵性
澎湃水的生命乐章
天空因她而澄明
土地所有的梦境
因她而清凉
 
浩荡烟波中
那是一艘客船吗
如云里雾里飘飞的一只巨鹰
让沿岸观光的文人墨客
蓦然讴出
李白的千古名句：
“两岸猿声啼不住
轻舟已过万重山”
孤帆远影
穿过烟波湿透的夜晚
一盏孑然的船灯
依然在帆桅上高挂
将一颗怀乡的心点亮
 
回眸往古
花落红 叶落黄
落下的
却都是无影的时光
可在羑河心目中
每一粒时光
皆在水滴里成长
成长为
远方大海蓝色的光芒
问苍茫烟波
谁站在大海之上
羑水看见
自己远漂的帆影
自己划动的船桨
 
二、石头与烈火
　　赖家河的村民在田间劳作时，挖出一些新石器时代的石刀、石斧等石器以及完好无损的贝币。经考古证明，新石器时代，中华民族的先民就已在羑河流域繁衍生息了······
　　——题记

新石器时代的先民
将石刀 石斧遗落这片土地
石器上
有手握的印痕
有呼喊的回声
有一点就着的火
有一碰就响的歌
埋在土下
便成了带声音的种子
让这片古老的土地
生长石头 生长烈火
 
这是先民给故乡
留下的深情
留下的归期
留下的绵长思念的歌
为了人类的兴旺
他们放弃孤绝之美的羑河
开始义无反顾的苦旅
一路摸着黑暗探索
一路举着石头里的烈火
 
勇敢而又单纯的先民
没有豪华居所
没有绫罗绸缎 锦衣玉食
只是一手举石头
一手握贝币
人类的童年
多么简单而又率真的生活
以人类初始的童真
以最古典的智慧
点亮人间淳朴的烟火
 
就这样
烈火的精神
已化成这片土地的性情
石头的骨气
已融入赖家河人的灵魂
成为骨髓里滋生的品格
一遇雷电
就能挺直脊梁
一遇风暴
就能燃起精神的烈火
 
蘸着羑河水
将筋与骨 血与肉 表情与灵魂
一起淬炼成铁
铁中含石
铁中含火
于是 流水般的岁月
年年岁岁
奋发地活着
灿烂地活着
灵魂永不出窍
日月星辰也能听得见
羑河岸畔
铮铮作响的骨骼

 
三、箫声和燕语

举人家高门楼的九级台阶
一头连着阡陌田垄
一头通向满楼书香
耕读传家门第的血脉
听得见
中国几千年文化脉动的频率
 
总有一双紫燕
从举人的屋檐下飞出
在一支箫声中轻飏舞姿
将民谣俚语衔进来
将诗词歌赋衔出去
 
朵朵箫声
点亮羑河粒粒渔火
声声燕语
于桑间陌上
点种书香灵气
赖家河才出了秀才 儒商
耕读传家才一代代世袭
 
长箫反反复复吟哦
把箫声
吹成雨中的蓑衣
吹成骄阳下的斗笠
于是
一缕缕箫声
在民心上
站成春天的风和日丽
 
燕子的双翅
剪碎历史的一层层烟雨
令羑河两岸
芦苇青青 杨柳依依
燕语 成为民间
醉心养魂的乐曲
 
举人在箫声燕语中
悟出一条真理：
燕子衔来泥土味儿的风景
才无比清纯
箫声吹奏民间的心曲
才格外明丽

 
四、线装书

举人家的五进院落
是一部古老的线装书
封面——
高门楼的宏伟气魄
扉页——
卷帙浩繁的书香
正文——
古香古色 气度非凡的建筑
附录——
满院满屋遗留的乡愁
封底——
举人手握书卷的背影
外加飘落一地的
农耕文化的碎片
构成它历史的厚度与重量
 
那一棵苍老
而又硕果累累的枣树
是流淌着丰收色彩的插图
落了一地红红的枣儿
是举人家
当年甜蜜的日子
 
门墙左右的白石上
镂刻的
“勤能补拙 俭可养廉”的粗大汉字
是这部书的主题抑或灵魂
——千秋治家治世的宝典
万代立身立德之醍醐
从老翁到童子
一代代读
一代代写
一代代传
墙上的刻字
终于变成支撑生命的骨架
 
正因为有了
这样一个深刻的主题
这部线装古书
便有了永恒的价值

 
五、古柏的泣血之痛
　　相传北宋年间，辽国萧太后率兵攻打北宋，在赖家河青龙山摆开战场，直战得双方人困马乏。休战时刻，萧太后解甲卸盔，脱下战袍，晾晒于山巅那棵古柏的树冠上。从此，这棵古柏就成了平顶柏······
　　——题记

一切都沉寂了
战火在这里死去
杀声在这里死去
车辚辚马萧萧在这里死去
甚至宁静的时间也已死去
唯有一种姿势不死
笔挺一身苍翠
踏着死亡站立
 
可萧太后
将血染汗洗的战袍
却晾晒于你的头顶
蓦地 你一头浓发
如被一把战刀削去
自此 树顶永不再上长
被毁灭尊严的平头
将蒙受奇耻大辱的历史
展示与千秋万世
任猩红的血液
在一层层空间蔓延
那些血液
扎入地下
变成永远不死的根须
 
这个兵荒马乱时期
大宋王朝一世界的浊流
也都活着死去
唯有你清醒着
新生的枝叶更加青翠
无声的锐利
把苍白无力的目光
纷纷刺疼
 
“不以物喜
不以己悲”
“念天地之悠悠
独怆然而涕下”
深深悔恨于
大宋丢失了半壁江山
深深疼痛于
汴京胸肋的柔软
锥心之痛
泣血之痛啊
痛切大宋
破碎的河山
 
战马萧萧的长嘶远去
枪刀剑戟的冷寒之光远去
淹没在平顶柏脚下
深草之中的
唯有一部宋辽大战
血染的史书······

 
六、古井.辘轳
　　赖家河村有一口千年古井，井上安着一架辘轳。全村人都吃这口井里的水，井水甘洌清爽······
　　——题记

辘轳的咿呀声
是一种清爽的水的声音
是格外纯粹明亮的声音
声音从至深至柔之处出发
呈涓涓细流的软姿
走进古老村庄
生命的根部
与灵魂的深处
 
一个村庄的形象
长成井边那棵
根深叶茂的古槐
潇洒神仙般的风度
拥抱古井
拥抱古村的天空
和水的声音一起流动
流向天空
流入土地
流入人的血脉 人的心灵
 
路过的人一看到古槐
就听到井下汩汩冒涌的清泉
一看到辘轳
手掌就咕嘟水流的声音
 
用砖石垒筑的井很朴实
朴实的井
养出朴实的人
辘轳的形象如一首古体诗
古体诗的水声
养出古体诗般的村庄——
纯洁的水滋润出纯洁
诚善的水滋润出诚善
 
古井已经苍老
辘轳已经苍老
唯苍老之中
仍怀抱一腔
至真至纯之水
至柔至善之水
 
古老村庄每一条血脉
都响着这口井里水的声音
每一根骨头
都咿呀着辘轳的歌唱
无论走到哪里
都把古井与辘轳带到哪里
去种植水的月色
去种植辘轳朴拙的语言
 
世界飘满了
各种混杂的喧响
而站在喧响之外的心灵
如古井一样风雨不动
——独守清静
独拥纯粹
独抱深邃······
 
七、在羑河之滨遇见瓷
　　在羑河之滨的赖家河，曾出土不少瓷片、陶片。据考，北宋年间，这里曾分布着烧制瓷器与陶器的官窑与民窑。其中瓷器堪与著名的汝瓷媲美······
　　——题记

在羑河边捡到一枚瓷片
上面闪耀宋朝的月光
眨眼间
我与宋朝只有一片月色之隔
大宋银子一样的声音
在千年的瓷片上明明灭灭
声音里有歌舞升平之花
纷纷飘落 纷纷飘落
如瓷一样顷刻粉碎
 
小小瓷片
你就是历史吗
你就是一个朝代的影子吗
 
也许你曾是宋朝的一只眼
看厌了虚浮的繁华
便粉身碎骨
大隐于地下
 
也许你曾是
北宋一团少女的光芒
青春眸子
裸着从内到外的纯洁
因拒绝染一丝龌龊
才被人打碎
打碎了
依然是清者自清 自洁自净
始终远离世界的污浊
 
完美的瓷
破碎的瓷
站立倒下
生生死死
时刻透明于世 洁美于世
立身的品格
宁为玉碎 不为瓦全

 
八、烧瓷人
　　赖家河的祖先曾在羑河畔建窑烧瓷，烧制的瓷器用船运往汴京等地······
　　——题记

走在羑河畔
听见瓷的声音
无处不在
无时不在
我与一朵青花倾心交谈
与瓷上的山水明月梅兰竹菊
如醉如痴地吟唱
却听见了脉搏的跳动
是烧瓷人的一颗心吗
 
烧瓷人时刻用心感知
羑河的碧波荡漾
那是一河谷香 一河月光
一河珠玉环佩
叮当作响的古韵——
青瓷奏响的一曲古典音乐
谁若听懂
就拥有了梅雪 鹤鸣 淡云 远山
 
小桥流水
石板弯路
随时都可感到
瓷器如兰如蕙的气息
烧瓷人轻声呼唤她
一个月华一样的灵魂
绽放在眼前
刹那间
与飞蓝拢翠邂逅
与杂花烟树拥抱
把自己融入一枝盛开的寒梅
抑或隐入墨润的松涛竹风
 
烧瓷人不经意间
带着满脸汗水与黑灰
走进了青花瓷的内心
在瓷的水光月色里安居
他们将一生融于青花
青花瓷的釉彩
便绽放一个素净的灵魂

 
九、黄沙洞神话
　　青龙山脚下有一黄沙洞，据传，殷纣王帝辛曾将周文王羁押于此，长达一年半之久。待汤阴城北羑里城建好后，才把周文王转移到中国历史上这第一座监狱。周文王演绎八卦、著述《周易》，就是从黄沙洞开始的。
　　——题记

黄沙洞上下左右尽是沙
沙含神光
金灿灿发亮
一粒沙就是一颗星辰
与万里之上的繁星
遥相呼应 息息相通
 
被羁押的周文王
不屑于任何狰狞疯狂
对一阵阵
杀气腾腾的惊涛骇浪
听而不闻 拒之洞外
而将所有的星星揽于怀中
左手托一掌
右手托一掌
左手星辰裸成光的水意
右手星辰裸成水的光芒
不声 不色 不流 不动
唯见浩渺的银河系
在掌中悠然运行
 
金木水火土
相生相克 相辅相成
在目光之外透透亮亮
阴阳太极
一阴一阳 一动一静
在意志之外周流不息
乾坤随着气血升降沉浮
宇宙在体内走来走去
在他掌中
那一切只不过是一粒水珠
轻若鸿毛
亮若明眸
 
千万条掌纹纵横交错
唯有那根生命线
在静默无语中维系着永恒
吐一缕幽幽气息
伏羲太极图中的阴阳鱼儿
摇动尾鳍
呼之欲出
黄沙洞两块石头
也游弋为鱼
带着思想的深刻
穿透万年风云而来
直奔他的手指
 
手指亮起神性的灵光
指尖一捅
黄沙洞穿透十五里
他在这头点火
十五里之外的访子山洞口冒烟
红尘万丈
谁能洞见他的神力

 
十、骈体文

赖家河村很古典
古典成一部六朝的骈体文
飘飘洒洒 汪洋恣肆
将华丽的辞藻泼墨一地
 
青龙山与凤凰山对偶
举人院与秀才院对偶
羑河四条支流
从不同方向遥相对偶
青山对偶碧水
神庙对偶仙洞
怪石对偶古柏
七级塔对偶九莲灯······
 
至于那些不太押韵的声调
被小鸟们抢着衔去
鸣成辞藻华丽的句子
零零星星
洒满山上山下 田野河畔
使这部骈体文日夜生辉
照彻家乡的山与水
 
从茂密的柏树林
走出绿色的风
轻轻拍一河碧波
响起和谐的奏鸣曲
绿莹莹飘柔摇摆的裙影
踏着婀娜的舞步
成为羑河上演的
一段最华彩的歌舞
惹得一群青蛙
敲着鼓高声喝彩
 
一群彩蝶
落满刺梅条粉红的花朵
彩色的倒影映入河中
潺湲的羑水便在桥头
安放一块《蝶恋花》词牌
一圈圈涟漪
将词中的诗句优美地散开
在水里制造一片星空
为这部骈体文
抒发璀璨的青春激情
 
骈体文最气势磅礴的章节
在运粮河上
船老大喝一碗浓醇的乡情
粗喉大嗓喊一声“启锚喽”
便高扬风帆
一艘艘运粮船
载着赖家河的粮山远航
到达彼岸
养肥一个朝代的繁华
喂壮一个民族的历史
 
帆船乘风破浪
几声喊破天的号子
响亮一曲
便拍开翅膀
让家乡的五言绝句
绿了两岸杨柳

 
十一、五进院落呼举人不见

老屋子空空荡荡
黑黢黢透不进一线阳光
昏然一团的迷蒙里
哪里是书案
哪里是烛台
哪里隐藏着
纱帐里
卿卿我我的莺歌燕语
 
人间烟火味
早已熄灭
古色的木格窗
也不见朗照书香的寒月
瓦砾一地
霉味儿的尘埃一地
而琅琅书声如昨
仍绕梁不绝
散发着一缕书生气
 
举人隐于何处
荒草间 落英下
不见挥洒诗词的手指
不见手握书卷念念有词
那洒脱的影子
红袖添香的眉目传情呢
燕雀报喜的欢叫呢
 
森严的五进院落
却锁不住光阴的金子
繁华如水
终有一天会干涸
富丽如花
终有一日要枯萎
辉煌如烟花
转眼间就能凋敝
 
豪门深宅
爱恨情仇早已匿影
恩恩怨怨彻底解体
灵与肉
生与死
都成了看不见的废墟
 
该流失的都要流失
留下的 唯有
满院的荒凉
满屋子空虚

 
十二、活着的江山图
　　——观赖家河历史浮雕墙有感

高高一壁浮雕
活生生一幅江山图
那些身影有灵有肉
胸腔的热血江河一样奔腾
滚雷般的声音
坚硬如铁 明亮如铜
訇然九州云空
 
一壁活灵活现的人物
足踏苍茫原野
用沉重的劳作
打造江山
用滚烫的汗水
浇铸江山
一代代拓荒者的脊骨
垒筑民族精神的底座
无数殉道者的灵魂
崛起滔天巨浪的雄峰
 
羑河流过一个又一个传说
流过比天地还长的岁月
在这片土地上
激荡起轰轰烈烈的雄风
历史的尽头
传来遥远的呼唤
那是祖先灵魂不息的涛声
 
靠近再靠近
想用温情的手
抚摸先民那颗跳荡的心
但抬起的手
怎么也放不下去
生怕打乱了闪耀光亮的思绪
将那不死的灵魂触疼
 
我看见一代匍匐的猛士
身躯徐徐隆凸
大地就从那胸脯上鼓起
他们粗壮的劳动号子
为荒原的夜空
镶上一颗又一颗明亮的星
一步步蹀躞
凝驻为永不跌倒的雕像
那是五千年历史的象征
 
鹰击长空
衔经史子集的雄魂
衔英雄血滴炼成的太阳
衔壮士浩歌沸腾的大江
那是中国江山的
骨骼与灵魂
融入万里江山
一幅江山图气贯长虹
 
千万年的雷电之火
似乎仍在燃烧
一尊尊岩石一样的身影
就坚毅地站在那火里
火烧为铁
火塑为雕
站成中国魂魄
站成人民江山的钢铁长城

 
十三、黑色陶罐
　　上世纪八十年代，考古专家在赖家河三处商代遗址中发掘出大量陶片和黑色陶罐，证明当时这里陶瓷业兴盛。延续几千年，到北宋年间达到鼎盛期。
　　——题记

最简朴的泥
烧制最简朴的罐
黑色罐简简单单
端坐土地
端坐民间
盛瘦弱的日子
盛百姓的苦辣酸甜
家常的絮絮叨叨
民怨的沸沸腾腾
填满一罐又一罐
——来自泥土的艺术
无力脱俗 况且
装着一颗民心 一腔民愿
知音全在民间
 
用最简单的愿望
盛最简单的水
盛最简单的米
盛最简单的咸淡
苦也安祥
穷也乐善
在安贫乐道中淡视自己
在清静淡泊中
恪守永恒的简单
 
黑色的光芒里
隐藏着炽烈的火焰
一团团火
将明亮浸入它的灵魂
即使打碎了
也不会外露火的灿烂
因为自己来自最美的火炼
 
从不喜欢走进王室
朴实的罐子
装不下华丽的烂漫
朴素的泥陶
盛不得雍容华贵的五彩斑斓
陶罐狭小的空间
塞不进宫廷那些最复杂的事
贫贱的身份
见不得辉煌的王冠
 
黑色陶罐
在清苦的日子里
一站就是几千年
回首一看
却不见了那些富丽堂皇
不见了那耀眼的皇冠

 
十四、卑微的泥土
　　赖家河的先民，以自己的聪明才智，发现了脚下泥土的宝贵与珍奇，用它陶冶出精美的瓷器······
　　——题记

朴素的泥土
纯粹的泥土
裸露着血脉
裸露着肉体
甚至裸露着灵魂
裸露着呼吸
里里外外
没有丝毫掩饰
 
先民们那一双粗糙的手
狠劲揉搓它无声的梦魇
细细打磨它无言的忧虑
在承受烈火的涅槃中
让生命放射光辉
从卑微走向高贵
 
先民们在抚摸泥土时
倾听一种童话的声音
响自原始的心迹
那声音却慢慢消弭
变成了一个无影之谜
终于悟出：
一切至真至爱的快乐
止于无语
静于无欲
 
先民将泥土无言的快乐
融入自己智慧的火光
卑微便陶冶成
这等的光洁典雅
这等的高贵华丽
 
先民灵性的眼光
站在泥土之上
先民闪光的灵魂
又融于泥土之中
于是 泥土的深层
才滋养出至纯至美的精魂
 
唯卑微
才能陶冶出精美
唯卑微
才会雕塑出物外靓丽

 
十五、百鸟朝凤
　　赖家河自然环境优美，山水相依，植被繁茂，动植物种类繁多，每天都有几千只鸟儿在这片土地上空盘旋翱翔。数不清的候鸟、留鸟，密密麻麻，在这里栖息繁衍。羑河两岸，四季鸟鸣，一派祥和······
　　——题记
 
成群结队的鸟儿
都是读着植物 读着花朵
长大的儿童
飞自日夜闪光的神话
飞自上帝天使的乐园
衔着清空的明月而来
衔着婴儿
天真烂漫的梦境而来
 
繁星一般稠密的鸟歌儿
挤满了树林
如水一样漫过山岗
自由的翅膀
为这片土地
挥洒它们的音乐史诗
优美的天籁
让树绿得滴翠
让天蓝得如海
 
鸟的语言清澈如水
晶莹地耸起一道光
一瞬间
又沉降为青山的波涛
圆润的鸟鸣
银质的鸟鸣
叫人的心摇响铜铃
 
飞鸟亮着
鹰隼一样的眼睛
俯视中洞见
这片土地
远古的家谱与故事
早已沉静为摩崖石壁
那里收藏着古老的神话
收藏着一部
色彩斑斓的历史
 
南来的鸟 北来的鸟
栖落的鸟 正飞的鸟
来回盘绕
或选择鹰的高度
或在羑水的涟漪上旋舞
一个个都是朝圣者
——来朝拜神鸟凤凰
不约而同云集凤凰山周围
唱着百鸟朝凤的歌
跳起欢快的舞蹈
欣喜若狂地
环绕她 靠近她 瞻礼她
 
一声声歌唱
升腾为明亮的月光
月光下
北山的绿海之上
冲出一只壮观的金凤凰
辉煌绚丽的双翅
如布满天空的锦霞
金光闪耀地腾空飞起
百鸟的灵魂
像阳光一样上升
仿佛已被凤凰的金翅抚摸
惊喜得
一阵齐鸣 一阵欢呼 一阵雀跃
 
羑河掀起激动的波澜
早已被传唱的史诗
涵泳于
古老河道历史的深邃
却成为年轻人
熟视无睹的虚无缥缈
唯有那翩然起舞的金凤凰
俯瞰千秋
占有万古

 
十六、赖家河的麦子

“想吃馍，赖家河。”
“姑娘要吃馍，就嫁赖家河。”
　　——民谚

麦子带着土色姓氏
坐在运粮河上
穿越浪峰 穿越风雨
运入陌生的城市口里
城市不知能否品出
麦香的赖家河原籍
 
回忆乡间岁月
根须仍扎在
那里的雨季 那里的土地
泥土本色
是麦香的根基
 
麦子戴着一顶草帽
走进森林般的钢筋水泥
满怀的乡愁
顺着走来的方向
又一路归去
一路揪心地归去
 
土地上丰厚的物产
当然包括麦子
为何都要背离土地？
飘零的魂魄
成了无家可归的孩子
 
粮食的芳香
远离了田野
渗透城市的每一个角落
使高楼大厦
最终竟然还是
乡土结构 乡土内质
 
麦子的味道里
飘着太阳味儿的芳香
每一粒麦子内心
都闪烁金子般的光芒
那是一颗颗晶莹的汗滴
麦子走到哪里
世界都应向她膜拜 致礼

 
十七、贝币的联想
　　在赖家河的商代遗址上，出土了不少贝币。那些远古的货币，小巧玲珑，色彩晶莹，令人浮想联翩······
　　——题记

跟着一枚贝币
回到远古的大地
 
抬望眼
婀娜走来
美目盼兮的窈窕淑女
伸开手掌
示意以贝币买一段
“君子好逑”的爱
淑女轻蔑一笑：
心之爱
只能以心换取
贝币
不是用来买姻缘的
再多的货币
也休想买来一场爱之旅
 
我有些迷惑
远古社会
通向婚姻殿堂的路
怎会没有金钱做铺垫
只有心灵与心灵的密语
 
又想用手里的贝币
买一个官位
可走遍远古的官场
根本没有
卖官鬻爵的贪腐之气
 
多彩光洁的贝币
小巧玲珑的贝币
能否买通“下海”走私
与巧取豪夺的门路
可远古的官场与商场
根本不存在权钱交易
 
这时 我听见
那枚贝币发出睥睨的耻笑
使我仅有的一点自尊
崩碎在地
 
远古的大地
风清澈
水清澈
人心更清澈
先民们只用清澈
书写自己的历史
 
羞愧难当的我
借远古清净的风
将不干净的心底
来一番荡涤
舀一瓢远古澄明的水
将污染的灵魂
彻底洗一洗
洗成明月 洗成碧玉

 
十八、演兵场断想
　　赖家河的青龙山尾部，有一片很大的旧演兵场，考古部门曾在演兵场下面，出土了枪刀剑戟、火炮筒等古时的兵器······
　　——题记

演兵场海拔很高
摆在青龙的尾上
龙尾一摆一翘
一身斑斓的火焰
就能将龙的啸吟
涂满蓝天
 
练枪 练戟
挥刀 舞剑
一招一式
瞄准外敌
一条入侵欲望的航线
 
大跨步冲刺
渴望撞响一排枪口
在猛然的一跃中
喷薄壮士雄风
放射生命灿烂
绝不让一次冲锋
飞奔为一幕悲剧片段
绝不让英雄气概
染上血痕斑斑
 
一双双被愤怒烧红的眼睛
炯炯凝神
那灵魂的神采里
储藏着一部二十四史
储藏着山清水秀的家园
有古老的汉字
在灿星般闪烁
有《诗经》《论语》《周易》
在放射珠玉般的璀璨
英雄的猛士
将自己的身躯铸炼成火炮
庄严的民族自尊
升华为高高翘起的炮管
 
尽管入侵的枪口
射出一连串罪恶的计谋
都压不倒炮管的尊严
尽管洋炮轰出无尽的贪婪
都穿不透二十四史
轰不散坚硬的汉字
打不烂经史子集
炸不碎华夏心灵的家园
 
列强大盗悲哀地看到
自己贪婪的侵略欲望
已在华夏民族的炮管里
燃成灰烬
哀叹一声 终于明白
这个民族
为什么不可欺 不可辱
他们的肝胆
早已凝铸为
一架最强盛的炮管

 
十九、黄沙洞、羑里城感怀

天地之间
无论哪里
都是王者巨掌下的监牢
违背了帝辛意志的周文王
只能是一个罪囚
即使走遍天下
也找不到自由
进洞黑幽幽
进城黑幽幽
洞内坐着
城内躺着
你都是出不了笼的囚
 
福与祸 生与死
全在帝辛那王者之口
欲加之罪 何患无辞
滔天大罪
说你有 你就有
金口玉牙
张口是雨 闭口是云
吐一个字
就能让人大祸临头
 
从黄沙洞到羑里城
全被长剑击不穿的黑暗
黑铁锅一样笼罩着
即使一条龙
也让你无法呼风唤雨
即使一只猛虎
也让你困死荒丘
 
幽囚之
叫你天天滴血
辱没之
叫你日夜泪流
向天不能喊冤
朝地无处呼救
击碎万丈铁栅
却无法砸烂帝王的丑陋
 
你声声泣血 字字惊魂
诘问天地
诘问千年每一张缄默的口
为何所有的生死 所有的命途
都得听从一个人的点头或摇头
这深刻难解的悲剧
让流泪吐血的十指
拼命敲打自己的骨头
 
目光透亮如月
心灵清澈如流
八卦图一下子照亮眉宇
胸中便有乾坤运筹
用自己的血
泡暖凄风苦雨
绝不让一个王朝堕落得皮老骨瘦
一个种族危厄的命运
正敲响你的额头
可单凭一颗耿耿丹心
一部奥妙无穷的经书
焉能将一个龌龊的世界拯救
 
满目疮痍
满目凄凉
你的心穿越凄凉的疮痍
将自己隐藏于尘世之外
坐在山水云雾里
摊开演绎中的六十四卦图
心头的流血才被止住
所有意蕴深奥的意象
落满一双思想者的手
 
从此 这双手
托起了万丈智慧
托起了一座江山
托住了万民喜忧

 
二十、古琴独奏曲：《流水千古》

历史悠远的羑河
是一架万年古琴
岁月流长
古琴却日日夜夜
总弹奏一支曲子：
流水不腐
 
柔风是上下翻飞的玉指
无休无止
弹响一河清流的丝弦
弦和指相谐相和
缠绵不尽的音韵里
响彻的是一句古典警句：
流水不腐！
唯不腐
才流水千古
 
飞流直泻千百个世纪
流走了一个个朝代
荡涤了一世世华丽
而古琴的音韵丝毫不改
那激越蹦跳的音符
沁入骨髓
依然是
月光的碧水 星星的颗粒
将人的听觉洗得锃亮
随着乐声袅袅升起
哪怕倾耳听一支曲子
就惊叹不已
美艳到极致的绝响
弹酥灵魂 美酥肉体
 
双眸穿透潺潺的琴乐
一目掠过
沿岸雍容华贵化去的云烟
一目掠过
历代王朝的兴衰更替
即使那些
大船也载不动的名和利
也已沉入水底
糟烂腐朽为污泥
 
滔滔不绝的琴声
是一部千古春秋
包蕴了多少
死之慷慨 生之壮丽
包蕴了多少
流泪的悲伤 淌血的残酷
每一个音符
都有人间冷暖
都活着一个凄美的故事
 
一切都黯淡了
一切都已远去
唯有一河流水
拓宽了苍天厚土
唯有一曲琴声
挥洒人世沧桑
 
永远记得那句不朽的经典：
流水不腐！
唯不腐
才流水千古
 
注：2023年9月2日随采风团赴石林镇赖家河村参观采访。9月3日~13日创作，9月14日整理修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