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见（组诗）

勇士

玻璃冒着破碎的险
挡风雨不挡视线
橘子忍着扒皮的痛
留下苦捧出甘甜


白天死在夜的怀里

白天死在夜的怀里，再倒一杯
我把你和世界一块喝掉，一滴都不剩
就算明天太阳出来，也是一个永恒的伤口
云彩，不过是，一卷长长的绷带


黄连树说话

一个一个
都长在我身上
哪一枚叶子不苦呢
就连树下弹琵琶那人
心，也是苦的


俯视图

那一饮而尽的一杯历史，似乎
不是苦难，就是悲壮


阅读

一队词组拍马而来，穿过月亮峡谷
劫了栖息南窗的时间，和，挣扎于俗世的灵魂
在一朵桃花注视的天空，丢下几片
思考着的云彩


悟空

书是一栋房子，别墅摇身一变
就是监牢


所见

山中的石头摸不到远方
初春的溪水做梦都躲不开奇遇
满坡的野草突然窥见谁赤裸着悲伤
老哥仨握黄表纸提供品去上坟，坟耐着性子
终于等到又一年清明


靠近

不愿出门的房子被留在故乡
梦里去的地方不讨厌三更春鸟儿叽叽喳喳
此时桃花正对着溪水梳理粉面
峭壁哑巴，再着急慌忙，都说不出半句话
只守着盘山公路，存一个善良的恶意


佛看人间

被钢凿和铁锤请出石头，阉割完语言端坐
众多的膝盖骨，摘下自己的脑袋，望风屈膝
刚放下锄头的茅屋跪下了，睡在温柔乡的别墅跪下了
就像当年，跪八国联军的洋枪洋炮
跪倭寇放出的一枚枚子弹


穿越

晨曦刚爬上一枚露珠
父女俩个就回到二十几年前
在小河边，小小的女儿仰起头对我说
爸爸，天白了


念念一岁八个月

橘子剥剥，花生剥剥，瓜子剥剥
开柜子剥剥，开瓶子剥剥，开手机剥剥
但凡，隐藏的露出来，幕后的到台前，都是剥剥
这小小人儿，似乎知道面前这个神秘的世界，以及自己
谜一样的人生，也在等她剥剥


陈州

一辈子泅不出东湖的荷香
一千年放出的粮食还在路上
龙头铡的刀口依旧热吻着庞国舅的脖子
这些年，太昊陵的香火越烧越旺，每次路过
都被冷面孔的人民币挡在门外


立夏

落叶围困的一串脚印
被满世界的绿色搭救出来
花朵和五月成群地挤出栅栏
逃离下沉的春天，你鬓边杀出的那根白发
搭在我的两个季节之间


我就是中国

我是九曲十八弯之后黄河吼出的黄
我是蜿蜒万里之后长城在梦里不断延伸的长
我是宫古海峡巴士海峡用浪花和云朵书写的乡愁
我是1403年缕缕顺风留在钓鱼岛的一枚鱼钩
我是四月南海深处接受检阅的曾母暗沙


很多人

前半辈子，为佛塑金身
后半辈子，顶礼膜拜
馋嘴的风，一口口舔去护体的油彩
虔诚的刷子，再抹上一层新


召唤

太阳累了，地平线铺好床
一天星星，点起蜡烛，等着黎明
乌鸦和麻雀把梦挂在树枝上
草和木，能上山下乡，也能进城
日日夜夜，喂养着风景


寄居于童话里的草木

一辈子，没能走出童话的森林
广场那座碑是五千年历史留下的唯一路标
万里江山都熬烂在一碗粥里，绿萝在风里摇晃着遥远的硝烟
父母穿过广场沸腾的大典走来，许多年后，一支粉笔跟着榔头去寻找未来
一根青丝在你的鬓角走着走着就飘起了雪花，牵我手的手
一辈子，没能走出童话的森林


厕所

两个蹲位中的一个，常常空出一个童话
跳楼上吊车祸绝症牢房年迈，变魔术一样消失一张张熟悉的脸
不久，被蒙太奇了的高粱玉米大豆走进来，来不及脱下田野的风声
一群群怀抱碧色的庄稼，被楼群张开的嘴一口口吃掉
新面孔排着队，陆续蹲进城市咀嚼着的齿缝里


劣质烟

多少年前，我们左手指间夹着劣质烟
右手指间握着一把扳手，和火热的夏天
工间休息，就翻墙到工厂后面的青年时代
沙河里年轻的太阳，害羞的风，会和我们一起
去追逐鬼精灵的浪花，丝毫都不去理会
大河东去时，与浪花密谋预设下的千古阴谋
杨柳岸上的青草，会哼唱着《牧羊曲》
一群云朵，随时会聚集在被锯齿形厂房锯断的蓝天
练上一趟少林拳，上演十三棍僧救唐王
救出我们崭新的浪漫。下班后，对份子小饭馆喝酒
发现满天星斗，一个不剩，全被我们灌醉了
此刻，那个夏天推开所有岁月，推开
满树鲜花陆续凋零的记忆，走过来，并走进了
我指间夹着的一支燃烧着的劣质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