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佛诗写作中的马鸣大师——包容冰

　　古印度有一个著名的佛教诗人马鸣(约公元1——2世纪)，原名阿湿缚窭沙，他还是大乘佛教著名论师与哲学家。中国当代有一个著名佛教诗人包容冰，笔名舍利，资深乡村高级教师，甘肃岷县佛教协会副会长。根据古今两国二位诗人诗歌与修行相合相谐相近情形的比对，在佛经譬喻的意义上，可以称包容冰是中国佛诗写作中的马鸣大师。

　　弘扬佛法佛义的诗歌与以佛教精神表现人类社会生活的诗歌，都是佛教诗歌。佛教诗歌双栖共生与佛教与诗歌中。中国佛教诗歌约由七个部分构成。

　　一，汉译佛经中的偈颂等大量诗歌。以《心经》《金刚经》《无量寿经》《圆觉经》《梵网经》《楞严经》《华严经》《解深密经》《维摩诘经》《楞伽经》《金光明经》《法华经》《四十二章经》等十三经为主的四千多部两万三千多卷的佛教经律论经典，由梵文、巴利文与西域胡语翻译成汉文，中有不计其数的偈颂，长者百句以上，短者半偈仅一二句。这些诗歌已经译成汉语文言文，即成正统的中国佛教诗歌，其原作者是伟大的诗人释迦牟尼与其以下的诸佛菩萨。

　　二，大乘佛教形成后写出并被汉译，叙述释迦牟尼生平的佛传诗歌，如马鸣长诗《佛所行赞》《佛本行集经》与《本生经》中的诗歌。和以上所说汉语文言文的译品，统是梁启超、胡适所谓“佛教翻译文学”中的佛诗。

　　三，唐代兴起了真正中国本土化的佛教禅宗，出现了中国第一部由本土僧人禅宗六祖慧能用汉语书写的佛典《坛经》，收录大量汉僧创作的佛诗。各种禅史中也收有不少佛诗。还有灯录《景德传灯录》《天圣广灯录》《建中靖国录》《联灯会要》《嘉泰普灯录》，后集精要统摄五灯合一《五灯会元》，内收无量佛诗;其中被胡适称为“语录”的机锋语，就是地道的小禅诗。这些佛诗的作者，就是伟大的诗人慧能和其以下“五家七宗”的无数禅师们。

　　四，历代诗僧如贯休、齐己、明本、苍雪、八指头陀敬安、苏曼殊、弘一法师李叔同等人的旧体佛诗。当代很多僧人也写旧体佛诗。

　　五，历代诗禅如神会、永嘉玄觉、石头希迁、洞山良价、灵云志勤、长沙景岑等人的禅诗。

　　六，历代中国诗人以佛教居士身份，如谢灵运、颜廷之、王维、白居易、柳宗元、苏轼、黄庭坚、李赘、袁宏道、龚自珍、杨文会、丰子恺、吕碧城、赵朴初等人写的巨量旧体佛诗。当代居士中也不乏写旧体佛诗者。

　　七，民间俗曲辞与变文，即鲁迅所称的“释氏辅教之书”中也有大量佛诗。著名诗人有寒山、王梵志，更多是民间作品。

　　此外，大小佛寺佛教名山的门廊、楹柱、刻石上的联句也是一种小型佛诗。根据玄奘“五种不翻”原则音译的经咒，如“首楞严咒”、“法华咒”、“大悲咒”及诸短咒，亦具佛诗意味。藏传佛教中的大量藏文佛诗，亦属中国佛诗范围。

　　马鸣原是信仰婆罗门教的外道，后皈依佛教，深通佛义佛法与俗世学问，是优秀的佛教哲学学者。他对诗歌亦极具天赋，作为诗人他面对古印度两大史诗《摩柯婆罗多》与《罗摩衍那》，面对古老的诗歌总集《梨俱吠陀》，他沉潜其中。汲取传统诗法，携之上升，作用于自己的诗写，使婆罗门教诗歌的思想与形式在佛教中新生，他在古印度堪称是第一个僧侣出身的梵文佛诗诗人。

　　包容冰在俗世劳动写诗，机缘到时学佛，成为虔诚居士。他面对的是前述几个方面浩如烟海不可计量的旧体诗形制的佛诗，作为新诗人，他不被诗海淹没，不被拖入旧路，而以其作为背景取其精神，自辟新途，写作白话文新体佛诗。同时期也有新诗人写作白话文佛诗，多自称时尚的禅诗。包容冰和他们的白话文佛诗成为了中国佛诗的当代新组成部分。以佛诗写作时间之久，诗篇数量之多，诗艺水平之高，影响力之广深而论，包容冰是无人可比的，堪称中国当代白话文佛诗诗人第一人。

　　据《马鸣菩萨传》介绍，马鸣是古印度中天竺国人，被佛学大师富那奢尊者教化走上佛路，研法说法弘法，“博通众经，明达内外”，名闻四方。北天竺国小月氏国征伐中天竺国得胜，后者不得已将马鸣移送对方，小月氏国王欣喜罢兵，庄重迎请马鸣归于北天竺，为沙门外道热诚激情说法：“诸有听者，莫不开悟”，连“马匹也垂泪听法，无念食想”，因马解其音，故信众将其尊称为“马鸣”。他虽出身富贵，但战乱裹挟亦爱人间大苦，于苦难中以佛法破解苦难，被万众敬仰，成为“国宝”级的大师，以“马鸣”圣号名垂佛史。

　　包容冰在苦中闻法学佛。早读诗，晚诵经，读经为了作诗，作诗为了弘法，以法为诗，以诗传法。于陇西仁寿山十方寺听方丈说法开悟，于浙江东天目山采茶背米修行;携同诸多莲友齐赴中国各大佛教名山佛寺参学礼拜，攀登的胼胝结成弃凡入圣的资源;集结莲友为有缘亡者助念送往生，佛风清爽自带干粮;向各界各层人士赞佛诵经，不分尊卑贵贱。幼时放牧牛羊驴马，生活所迫进山砍柴背木头，具法眼后洞见了一切牲畜及众生的佛性。故而，他给“身边的蛆虫说法”，“和夜莺谈论赋诗觅道的秘笈”。他的马啃光了带着佛露的青草，他在精神上骑马走向佛和诗的远方。马鸣佛学渊源佛根茁壮，包容冰佛学渊源佛根茁壮。岷县包姓祖姑奶奶包氏夫人是明代藏传佛教国师班丹扎释的母亲，班丹扎释国师是现今包姓人氏的姑表祖叔伯。佛教一脉历六百余载曲折延衍到包容冰居士身上，又复兴盛了。

　　马鸣长诗《佛所行赞》，汉译共二十八品，约九千三百行，完整记颂释迦牟尼一生事迹。唐代义净大师访学印度，见到这部诗典流行盛况：“意述如来始自王宫，终乎双树，一代教法，并辑为诗。五天南海，无不讽诵”。五天指东西南北中五天竺全印度，南海指南亚诸国，一部诗集像佛经一样被信众捧吟。汉译者是僧人昙无谶，他和马鸣是中天竺国上下辈老乡，入中土在北凉学习汉语弘法大乘，修成大师。北魏太武帝闻其名迎请，北凉王蒙逊不与。他没有前辈马鸣幸运，被北凉王视作国宝惜宝杀之。昙无谶译得极好。他熟悉天竺和中土风情，精通梵文汉语。翻译祖国的诗歌，译梵为汉，把梵文古典美诗译成了中土当时正通行的五言文言古诗，忠实达意又符合汉诗美学趣味，深得中土士人欢喜，是诗歌转移的范本，内中显示着译者二度再创作的成绩。除昙无谶译本外，同时期还有南朝宋宝云译本《佛本行赞传》，唐代出现了藏文译本，可见《佛所行赞》被中国知遇之深广。

　　包容冰已出版四部六本厚重的佛诗诗集：《我的马啃光带露的青草》《空门独语》上下卷、《内心放射的光芒》上下卷、《觉行慈航》;还有未结集的大量佛诗。包容冰迄今约写有佛诗一千二百余首，共二万余行。他的短诗聚法晶莹，尤擅长写长诗。佛教长诗《读〈西藏生死书〉》《觉行慈航》《洮河：流过岷州的记忆》《经幡飘动的雪域》《父亲，母亲》《描述：生命流程》《生死可怕，轮回路险》等等数十篇，是中国当代佛教长诗的宝贵经典，有的已被国内著名官刊、民刊发表推介。包容冰佛诗在世纪之交訇然出现，引起很多学者专家评论家注意重视，发表评论解析，目前已得评文超过一百多万字了。如吴思敬教授称赞“他的诗是佛学境界与人生境界的有机结合，把人生经验融入佛学思想”;王珂教授指出“包容冰是佛之信徒，诗之信徒……两者相得益彰，使他的新诗在诗坛独树一帜”;著名诗人、评论家杨志学推重包容冰“以人性思索神性，以神性表达诗性，以诗性升华自己的佛性”;著名诗人、评论家霍俊明看见了包容冰佛诗中“一道精神的闪电”……著名诗人、文化学者陈明火为包容冰佛诗写了四十多万字的系列评论。

　　马鸣《佛所行赞》，以“八相成道”、“八相作佛”组织情节，记叙佛陀整体一世一生。“八相”是下天(佛陀在兜率天度四千岁，乘白象降下娑婆世界);入胎(佛陀由迦毗罗卫国净饭王妃左肋入胎);住胎(佛陀在母胎内行住坐卧一日六时为诸天说法);出胎(四月八日于蓝毗尼园由摩耶夫人右肋出生，即七步能言：“天上地下，唯我独尊”。七天后生母逝由姨母波阇波提抚养长大);出家(见识人世恶浊与生老病死之苦，决绝离家修行，时年二十九岁);成道(经六年苦修在摩揭陀国苦修林菩提树下成佛);弘法(四十九年间在恒河流域诸国传布佛法，组成以大迦叶等“十大弟子”为核心的僧团);入灭(在拘尸那迦城希拉尼耶伐底河畔双林树下涅槃，世寿八十岁。焚化后八分舍利，起塔供奉)。除去各种佛传的玄想神秘成分，《佛所行赞》是把释迦牟尼作为一个“人”的典型来表现的，他是一个现实的人，从太子到佛陀，忍受了苦行的磨炼，战胜了欲望的诱惑，他的意志是坚定卓绝的：“日月坠于地，须弥雪山转，我身终不易，退于入非处!宁身投盛火，不以义不举，还归于本国，入于五欲火!”

　　包容冰学佛读经得大觉悟，知晓佛是人，觉者成佛。佛是觉悟了的众生，众生是尚未觉悟的未来之佛。他的众量佛诗，描述一个个佛弟子学佛念佛修行往生作佛的种种相状，超过佛传“八相”而呈更多相。佛徒们无一是“一阐提者”，他们苦中触缘，攀附一乘法，于二门中择善净土宗，各将一瓣香献于三生三世三身佛，皈依三宝，心摄四圣谛，听从佛陀呼唤，认取回家捷径，打捞智性沉船，乘航母巨轮普渡慈航苦海。舍五欲，克五障识六道轮回之无尽，扫除六根俗尘使其清净，过去七佛尽来今佛身前，脱八苦之苦，以八不中道破八迷，破九十六种外道邪说，实现十如是一念三千。包容冰佛诗中的学佛众生，最后必能以六度波罗蜜多到达彼岸，得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无上正等正觉。他们在由六凡到四圣途中，有纠结有痛苦有散乱，但都能拨乱返正，光明行走快乐着幸福着。包容冰本人也是由迷而悟的，从酒肉俗世抽身学佛，严以五戒律身，并引导父母念佛求生极乐，执妻子之手共行佛事，和众多莲友善知识们尊崇净土播下佛种子。“只因了脱生死的大悲切愿/牵扯，我们在一条法船上相逢……/莲友们，只要有无缘大慈/同体大悲的情怀/虽然我们救不了这个灾难频仍的世界/可在这无边的苦海里/划好阿弥陀佛的大法船。”

　　马鸣以诗和佛论及其他文学形式弘法。长诗《佛所行赞》宣说人是佛，佛救人，人和佛有什么关系。佛论《大乘起信论》，是大乘佛教入门书，宣说如来藏显现世间万有，“一切众生，本来常住与涅槃”，只要修持布施、持戒、忍辱、精进、止观，必能获得解脱。他还作戏剧《舍利弗故事》，宣说佛祖十大弟子之一智慧第一的舍利弗鹙露子怎样持戒多闻，给众生普讲佛法。

　　包容冰佛诗类如佛经短偈长颂，短行长行缀挂佛珠经幡。《空门独语》，宣说空门不空内贮佛义。《读〈西藏生死书〉》，勘破生死循环平常事以超拔为贵。《觉行慈航》，乘大法轮由佛日指引，斩波破浪前进。《父亲，母亲》，记述两个人的修行成佛事迹。《经幡飘动雪域》，描绘佛境富贵庄严。《酸》《甜》《苦》《辣》《涩》五诗，《财》《色》《名》《食》《睡》五诗，宣说戒荤茹素不杀生，破贪嗔痴三毒，绝十恶，行十善。《真诚》《清净》《平等》《正觉》《慈悲》《看破》《放下》《自在》《随缘》《念佛》十诗，精炼地宣说了做人、修行、成佛的真谛。

　　伟大的诗人马鸣啊!哲人已萎，过去了近两千年，我们还是感到悲哀，像对昨天一样悲哀。但他的诗歌还在发出光亮，照着葱岭上达摩的草鞋。中外僧人们翻越帕米尔高原，给中国带来佛的火种。佛教在印度衰微了，中国成了真正的佛教大国佛教基地。中国当代佛教诗人包容冰，搬运积聚丰富的柴薪，他的佛诗是佛教薪火相传的驿站。在中国岷山上，一匹马儿啃着带露的青草，一个诗人化经为诗刻在石头上。人世的时间和高度俱在佛国消失，诗人和诗人，诗歌和诗歌互相对视呼应，具有怎样强大的跋涉与升腾力量。

2019年10月31日，深圳仿佛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