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刀客四月诗选

    无题

雪来过了，雨水在秋天多些
老天爷总会想到人间
干涸的草木

那一年，天塌了
流浪的歌手回到故乡

我站在他家门口
听了一下午，嘶哑的大风
后来
越来越黑的村子被赶下大海

有人在梦里被淹死
我活着，不过是他的影子


      石头记

叫石头的人，一生
携带一块石头赶路，石头压住
一阵风，压住飞跑的流水
压住失去亲人的悲伤，在某个春天

一路走，与更多的石头相遇
他爱上的石头，在夜里
飞到天上，云朵与星群从此有了
不甘寂寞的灵魂

一生的痛，都在石头里
石头的心忍受着，长出青苔
被关押在深山，在看不见流泪的
水底
在黑暗的地层，酝酿山呼海啸的火焰
石头粉身碎骨但不会死
他不著一字，却什么都记得


       清明节公祭

泪水，尽可以放纵奔流
痛苦塞进一道雷电
压抑了一整个春天的雨水
倾盆而落

英雄和老百姓
有名的，无名的灵魂
都归来吧
今天，十四亿颗心
一起低头默哀

国旗降半旗，车船鸣笛
每一个生命都重如
泰山
天空中每一朵云彩
都饱含热泪
一起落下来，润泽
九百六十万平方公里的国土

他们都回来了，与春风一起
在天安门广场上，热烈
拥抱
那一面血染的旗帜

         祭  奠

叮叮当当的心，被你
藏起来
捂住，再发不出一声鸣叫

窒息，多么有趣
厚厚的一场雪，下透了

心上冻，生锈
当温暖的风被小燕子拽回

它以死，祭奠一个影子


       西欧印象


威尼斯水城
怎么看都是乌镇，或周庄
黄头发的天空，蓝眼睛的海水
对不起，我有些色盲

心里开满山丹花和苦菜花
怎么可能爱上
阿姆斯特丹的郁金香
贫瘠的黄土高坡，一到夏天
小野花遍地开放

那我爱什么呢
我爱丹枫白露宫的佛像
一尊饱受苦难的佛头
来自我故乡


     鼓书艺人


黑夜掉进眼睛里
心亮起来
小山村落泪打响鼓板

当黄土坡再次成为
落叶的坟
夜风一伸手弹落烟灰
一如逝者的遗言

被月光惊醒
确认故人在梦里来过
唱词钻进骨缝
我疼的想藏起来


         挽留


想给你大海
大海已被黑夜藏起来
那年剪下的海风
总爱在我耳边说起你

好不容易，雕刻一条石船
你说喜欢倒扣的
破旧木船
石头只配做墓碑

只好在一只瓷盘上
压住心跳，刻你
当指尖移动到眼角
突然滚落的
一滴泪
一下子击碎我心

散落一地珍珠
打粉入药，止疼
祭奠留不住的你

     丁香（一）

淡淡的乡愁，由晨风
递过来
原来思念是有味道的
多么好闻啊，我深深呼吸
这久违的回忆

谁知香味里藏着一根麦芒
一整天扎我
午饭时，收到妈妈发来的图片
说院子里的丁香花
都开了

花丛中藏着的蜜蜂
又飞出来
狠狠扎了我一下

最终没有拦住一滴泪
掉进了碗里


      （二）

丁香花孤独，香味在夜晚
唤醒游子
母亲在盛开的月光下
倾听花开的声音

梦总是香甜的，云朵留恋
一个小村
有些植物是带刺的，卡在喉咙
如喊不回的时光

青春在一棵树上，飞走
一切美不可回味，每一次都是
慢性中毒


         雪   意

雪是可以入梦的
小河的梦里，有飞溅的马蹄
一棵树梦见了，久别的
飞鸟
我梦里当然有一条船
等你送来木桨
这是冬天，一把座椅被冷风占据
山坡上，木屋里的炉火
在雪地上清扫出
一条小路


        落    英

从枝头到地面，就是一朵花的
一生
她们绚丽开过，爱过这个春天
落下，不是风的缘故
不是昨夜那一阵小雨
美的坠落，一定是心痛
是无奈的轮回，是无法挽留的爱

一地的美，匍匐在脚边
我怎么能踩踏过去
而不弯腰
捧起黛玉的眼泪

花开花落的世界，终归
不是我的
此刻握在手心里的
不过是流沙一样的时光


        夕阳与马

夕阳里的奔马，一身血色
它要倒下了
远方还在远方，马蹄醉去
烟火的人间不足留连
睡去吧
可以在梦里丢失自己
可以在梦里死去

一到夜晚，众多的黑骏马
山呼海啸压过来
你心口疼的老毛病
如何能好

     壶口瀑布

黄河是巨大的酒壶
壶口
以一条大瀑布的猛烈
倒酒
给天下的勇士

酒鬼酒仙，一个个来了
统统被醉翻在黄河边
一滩大石头
那是过了一万年还没有
醒来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