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声部（组诗）

1. 被困的门

 
电梯门卡了一下
几个人站在里面
都没有伸手去按按钮
 
有人咳了一声
有人看向脚边的广告纸
没人说话，门就没开
像是也等一句合适的解释
 
十七楼的姑娘
已经迟到了
她掏出手机拍下一张，
发在群里说：
“电梯又罢工了”
谁也没问她
困在第几层
 
 

2. 求职信

 
他背了简历去面试
西装有点皱
鞋擦得很亮
 
面试官低头看着表
说你为什么离职
他说没什么特别的原因
就是公司不太需要人了


他说完的时候
旁边那个人正低头摆弄茶杯
像在研究一张地图
怎么从现在
回到以前
 
 

3. 礼貌地活着

 
人群里
她轻轻地喊了声“借过”
声音小到几乎听不见
大家也都没听见
只是往旁边挪了挪
 
她推着婴儿车，
嘴角挂着微笑
像贴一张安静的标签
不是为了好看
是为了别让人不耐烦
 
楼下有个男孩在踢球
球滚到她脚边，
她弯腰拾起
递回去的时候
她说了声：“对不起”
 
 

4. 一间办公室

 
打印机发出第三次哔声
没纸了
没人动
 
窗外是午休时间
楼下有人在晒被子
风把那被子吹起来
像个被摊开的借口
 
办公室里有人趴着睡觉
有人刷着短视频
角落那个水壶一直响
像个过期的提醒
谁也没关掉
也没人听懂
 
 

5. 年会抽奖

 
奖项一个个抽出来
每次都有掌声
也有几声叹气卡在喉咙
 
他拿着红包合影
站在“优秀员工”的横幅下
眼睛没看镜头
在想
明天是不是该递辞职信了
 
散场后有人忘了外套
他捡起来
放在灯下的椅子上
像放一件
不属于他的体面
 
 

6. 墙上的工号牌

 
她调到这里第五年
工位边的工号牌
还是临时的塑料片
 
隔壁那位离职了
走前把牌子卸了带走
说留着也没什么用
第二天，那位置就坐了新人
工号也换了
 
她去行政部问过
什么时候给我也换个新的
对方说：材料暂时没到
她点点头
把那张旧牌又贴了回去
用透明胶布加固了一圈
 
 

7. 摆摊许可证

 
城管来得早
他说再晚一步
天就亮了
 
那对夫妻刚摆好炉子
锅里水刚开始冒泡
他们合上炉盖
坐在三轮车上
像刚刚卸下一锅梦
 
几步之外
有人拎着早餐走过
侧着头看他们
像在看两个等候通知的人
 
 

8. 公交车终点站

 
终点站没有站牌
司机在车里吃着盒饭
对面那座广告牌
换了三个月还没装好
 
老人上了车
问：还发月票不？
司机摆摆手：全都电子了
老人转身下去
在台阶上坐了一会儿
掏出一张折角的纸票
擦了一下鼻子
 

 

9. 误删的留言

 
她手一抖
把那条消息删了
“你还好吗”还没发出去
就变成一个红色的感叹号
 
手机屏幕一闪一闪
像某种提醒
但她没打开通知栏
把手机放进抽屉
去泡了一杯茶
水没满
她小心翼翼端着
仿佛这才是
那句问候最后的样子
 
 

10. 无人认领的快递

 
快递架最底层
压着一个破了角的纸箱
上面贴了两次通知单
又被人撕掉了
 
柜台女孩说：
没人认
但也没人来问
也许地址填错了
也许人搬家了
 
她轻轻踢了一下那箱子
里面传出点轻响
像是一句被说出口
又被咽回去的“我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