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夏天，长沙高科技在对你说（外二首）

1
大暑日子，长沙的天
一堆堆云絮如耀眼的雪
在前方的前方漫卷
 
高科技营造的语境
浩瀚的数据洪流，以绝对沉默
支撑着世界的穹顶
 
来自全国各地的诗人
在这世界之中穿行，飞鸟一样的文字
带着清脆的鸣叫，落在这里
抛物线般往复环绕
 
2
长株潭，一条条轨道
是长沙蜿蜒曲伸的血管
它们用胸口紧贴大地
以卧倒的姿势，向前伸展
 
一列列乳白色高铁、动车
泛着光泽，河流一样平滑
朝着东西南北，成为
比疾风更快的旅行者
 
一排挖掘机，昂着头
高举着它们手臂，向我们
行注目礼

这个时候，我想清风白水般
重新做一回自己，或让自己孩子一样
串上它的高度，攀着它的臂膀
在接近天空的地方，荡一次秋千
 
3
盾构机前，我没有留影
更学会了缄默，我在思考是否学一粒尘
把自己放到跟地面平齐
然后借助它的力量，飞起来
从高处离开
 
山河智能的钢铁队伍
我想像它们一样坚强和坚韧
无论经过多少寒冷
多少风雨，也能若无其事走下去
 
还可以假装，生活的艰辛
从未发生在我身上
 
岳麓书院，我想在里面上一次课
着长衫，像两千年前先生们样子
我当然不会用教鞭
我爱学生有时超过爱自己
 
我的课，要严谨而感性
要像书院的头门、大门、二门
讲堂、御书楼，集中于中轴线那样
层层递进，并比我平时上课
更有纵深感，以及视觉效应
这样古人才愿意来听
 
4
这些无遮拦的，簇新的高科技
集聚着电与光的高科技
让天空惊雷，不敢出声的高科技
在这个大暑的日子，不仅是我们
闪电也爱上了它
 
黄昏时，闪电把自己变成
一条闪亮的纱巾，系在它们腰间
让它们的身段，第一次变得
无比妖娆
 
闪电之后，雨没有来
夕阳挪在了西边的地平线
一点点下滑着，平稳而瓷实
像它们出生的样子
 
 
陈能宽
 
你在一个黎明转身
目光定格在那些数据上
 
孤独的夜晚，天上的月亮
站在最高的寂静处，看着你与自己较量
并让另一个自己，随着你的思考
向天空升高
 
你的头脑，超过人工智能
几十、几百个小数点，能让天空敞开
几个最不起眼的数字，可以让冬天
站在春天里
 
1964年10月16日
东方巨响，中国第一颗原子弹
爆炸成功
 
1986年的你，陈能宽
消失了二十五年的身影
出现在人民大会堂
接受“两弹一星”功勋奖章
 
1960年，你带一支平均年龄
不到30岁的年轻队伍，驻扎戈壁滩
参与中国第一颗原子弹研制
 
条件简陋，锅碗瓢盆替代试验容器
现代工具匮乏，算盘替代计算机
 
冬天，零下30度的戈壁滩
与世隔绝的试验场，除了风沙
被冻住的月亮，跟你那双冻得发白的赤脚
形状有些相似
 
夏夜，星星像妻子眼睛
夜晚无人时出来
太阳升起时，再沉默着走开
 
二十五年，于家人你是抽象的
母亲最后一声唤叫
你无法听到，更无法替她擦去
眼角最后一颗，泪滴
 
二十五年，却在你精密的数据中
诞生出，一个国家的高度
 
 
周光召
 
在意识里前行的信仰
让你内心，森林一样站满数据
 
把自己心，放到这些数据里
就像放到溱水、淆水、淇水
这些诗经的河流里
 
虽然这些数据都是严密的
是逻辑而不是想象，但你一样调动起
自己的视觉、感觉、知觉
几乎所有与之相关联的器官
直到它们全部发出震荡
 
原子弹和氢弹，成功爆炸那一刻
荡漾的是你，最充盈的生命状态
它们与你，从此无法剥离
无法抽身
 
1996年，天空多了
以你名字命名的小行星
“周光召星”
 
夜晚时，我会仰起头
用探照灯一样的目光，去追寻你
就像现在我用文字
追随你的精神一样
 
 
2021年8月2日于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