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诗选》 三月的夜晚（七首）

背影
 
你走在熟悉又陌生的小路上
背影，婷婷愁愁
薄薄的风，冰一样冻结在枝间
银子样的月牙儿，如一只轻巧的耳环
摇荡在修长的白杨树的耳旁
细细的星光，宛若瘦小的丁香花瓣飘坠
远村，腾起三四道瘦瘦的炊烟
间或，传来小溪骑着青石奔去的声响
世间，一片平和、安静
你为什么轻轻的叹息呢
走过白色的房子，你为什么眷眷的回首
又一脸忧戚的别去
小环，走在熟悉又陌生的小路上
你的背影，婷婷愁愁
 
 
三月的夜晚
 
一两点露珠，是谁的相思泪
夜空，哭得脸蛋发红
你默默的打开朝南的窗子
眼睛里泊满一层雾水
 
——远远的白色的房子
一盏灯豆，婉然寂灭
 
鸡，已上窝；隐约的狗吠中带着许多忧伤
姊姊趿着鞋，走进你的房间，轻声唤你
小环   你为什么浑然无觉呢
默默的打开朝南的窗子，眼睛里泊满雾水
 
 
水边的清晨
 
披一肩长发，女孩
从村庄，从狗叫的篱院
踩着晶莹的露珠走来
晨曦，像一枚枚七彩贝壳，在云崖
在白杨树修长的脖子上闪烁
女孩，谁家的女孩，秀美又纤弱
一只公鸡伸长脖子满嗓子欢愉的歌唱
村妇用棒槌捶醒河水的睡眠
两痕细长电线横过麦田，三只麻雀叫着
腾起来，飞向遥远
女孩，怎样沉甸的心事，让你停下脚步
 
我靠着一棵苦楝，抽烟
七八个村童在林子里推铁环，两只肥胖的鸭子
一歪一歪斜着身子走向河岸
一朵朵白花在河的对岸摇晃着素手
我的影子在春的水里快乐的颤抖
我为什么颤抖
小小的渔船光里飘荡，般头立着拍翅的鱼鹰
 
 
路口
 
川流不息的人群中看见你正在望我
我的心中盛满春天的鸟鸣    小环
你的嘴角绽放着一瓣纯洁的微笑
你为什么微笑着冲我走来呢？
冬天的太阳，像恋人的眼睛，迷人又羞涩
一群孩童在街角的积雪边嬉闹着，笑声
被细细的风扬得到处都是，像晶莹的雪沫
谁家墙内透出一枝开放的红梅，含情张望
你为什么盯着我望露出惊讶的神色呢？
我站在摊棚下搓着冻僵的双手
心儿，七上八下
 
一群灰鸽子擦响暮色
月，偷望，好像是等待  枝上的雪
一粒粒掉下，像盛极的花朵  小环
你为什么一阵惊喜，泄露出幸福的笑意
我看到一个好青年穿着风衣走近你
你挽起他的手臂踏上了
漫长的路。雪野的月色
隆重又豪奢
 
我流着泪，唱起一支歌
“你是我永远的福祉”
 
 
贫穷的歌唱
 
只为你听着高兴
我才没有停止贫穷的歌唱
哪怕疾病与尘土已经布满我的生命。
我将用歌声建筑我的世界
你是我心灵的宫殿里惟一的女王
我知道，只因我是个歌者
我才能乘着花朵的金辇，追随你
我痉挛地跪拜在你脚前，奉献我的眼泪
女王，星星镶满你的家门。
 
每一个凄凉的长夜，我的女王
我都要用血管里涌出的诗句
温暖你
也温暖自己
一生一世，我惟一的女王
 
 
清溪，搂著石头哼眠歌
 
为什么静静的躲避
没有言语，你只悄悄的埋下了头
 
杨柳树，沿路延伸到遥远
麦田一望无际的碧绿
夕阳下，几只鸟雀自由的舒展
向晚的村落升起三道炊烟
 
（他骑车回家与你在道旁相遇）
 
你为什么静静的躲开
没有言语，只悄悄的埋下了头
 
清溪，搂著石头哼眠歌
一座白色的石桥坐在月亮的对面
两相无言。古寨如神秘的城堡
隐在桐树林后
 
你为什么悄悄打开柴门
独自一个人走出寨外
 
麦秸垛，像一颗颗大蘑菇
小鸟，在明亮的枝上打盹，星星
宛若露珠  一粒一粒掉进草丛
你为什么悄悄走到河边
轻轻依住那株柳树——
 
那株柳树在新月的光里
将垂腰的发辫解开又系，系了又散开
……
 
 
打水的村姑
 
午后，老槐树稀疏的淡荫宁静的庇护着井台
三只白鸡悠闲的啄着落地的虫子。秋，已很深很深了。
 
你挑着水桶来到井边
槐叶，簌簌的掉落，像一些枯索的往事堕进阳光里
你将铁锈的水桶摇进井底
散下的黑发，像披垂的浓密的枝叶覆没你的眸子
透过发缝，你偷眼张了张那座低低的茅屋
 
茅屋紧挨着古褐的寨墙。前边，有两株很老很老的杏树
——那是伢子哥的家呀
 
你摇动辘轳，像井台之上的另一只鸟
扇动著翅膀
你慢慢汲上来的是甘甜的泉水，也是昨夜的心事
沉甸甸  湿漉漉
你不停地摇动着辘轳
你额前的黑发也随着  一扬一扬
仿佛五线谱上一片翩飞的音符，跳动着劳动和爱情的愉悦
 
你俩是在露水的田野间相爱的
——朝阳下，他帮你种完一畦又一畦麦子
你叫他吃早饭的时候，他嘿嘿的笑，手挠着满是泥士的头发
你递给他一块细白的手帕，他害怕得直往后退
你丢下手帕，捂着脸，跑了
那时候有两只斑鸠，在阳光里，自由的飞。
 
“吱呀呀”辘轳声，停了
水桶里盛满清澈的水，像昨夜你的梦里盛满他的笑声
 
你复偷眼张了张那座低低的茅屋——
阳光银白，那一扇木栅门  仍旧紧紧的闭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