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静的原野生命在歌唱

　　今年8月，我专为诗友梁子的《在丽江古城遇雨》一诗撰文赏析。数月之后，欣闻上海文艺出版社编发了其诗集《当原野一片寂静》，我感到颇为惊讶。

　　我与诗人梁子认识多年，每次他来北京，我们都要开怀畅饮，不醉不归，彼此之间有谈不完的话题。我在北京漂泊十多年，认识的诗人成千上万，发现许多诗人聚在一起自由吹捧或单方面阿谀奉承，比世俗之人还不堪。梁子却不卑不亢，始终保持个性独立，一如他的诗，具有鲜明的特色。从《当原野一片寂静》这部书中，我看到梁子细腻深刻的笔触，走进一个生命力勃发旺盛和充满哲思的世界，梁子不仅对自然之美进行赞颂，而且对生命、宇宙以及人类生存环境进行认真思考。

　　梁子告诉我，这部书出版之前，他向策划人提出要求：“不能删他的诗”。所以，这本书编排结构上，内容相对完整，基本没有改变诗人原意，其中每首诗都是他人生旅途中的一个站点，阅读这本书就好像被他引领着穿越不同的时空。从“日常生活”到“旅游”，从细腻的个人情感到宏大的社会变革，梁子的诗歌世界既宽广又深邃。这种完整性不仅展现了他作为诗人多方面的才华，也让读者在阅读过程中能够体验到一种循序渐进的情感升华。

　　这部诗集的主题是“寂静”，但这里的“寂静”并非指死寂无声，而是一种深沉、内敛的安静，蕴含着丰富的诗意与生命意识。梁子通过细腻的笔触捕捉到静谧中生命的律动。如《早春三月》：“在三月/你感觉到你的心/总被一只手挽着/阳光一瓣瓣漏过指隙/温暖而富于某种质感”。这里的“漏”字用得极为巧妙，仿佛阳光正透过指尖的缝隙洒落在大地，同时也暗示生命的悄然复苏。在梁子笔下，阳光、山川、河流、草木都有生命，它们与人类共同构成了和谐共生的世界。《洱海的早晨》中说“鸟声是关不住的”。不会因为关上窗子就与外界隔开，“鸟声”存在于愿意感知世界的诗人心灵深处。梁子将自然之美描绘得生动形象，洱海的湖光山色、晨雾缭绕、渔舟唱晚......都成为其笔下动人的诗行。《大佛》《滇池》等，不仅是对自然景物热情赞美，而且对生命与自然和谐共生的深情歌唱，表达诗人梁子对大自然的敬畏与热爱，以及对生命与自然的深沉思考。梁子的诗还对历史进行深情回望与讴歌，《记金华的双龙洞》《曹家古堡》等，他将读者带入历史长河，领略历史的厚重与沧桑。“寂静”不仅是外在环境氛围，更是内在精神状态，梁子的诗中将“寂静”与生命律动，通过内心独白，创造独特的诗意空间。《在丽江古城遇雨》，梁子描述自己雨中漫步的情景：“雨滴敲打着石板路/发出清脆的声响/我静静地走着/聆听着雨声与内心的对话。”这种生活中的宁静，让人在喧嚣中找到片刻的安宁，找到自我和对生命的感悟，领略生命的深远与广阔。在《寂静的田野》中，梁子创造了独特的诗意氛围，“田野里一片寂静/只有风吹麦浪的声音/我静静地站在那里/感受着生命的律动与自然的节奏。”这里的“寂静”并非荒凉也非绝望，而是生命在沉睡中的低语，诗人在聆听心底的声音、感受着生命的绽放。

　　梁子一直在追逐“寂静”。这种寂静只是一种诗歌的表象，他的内心是火热奔放、积极昂扬的，具有责任担当，时刻关注时代，对现代文明有所批判与反思。《互害时代》，诗人通过对社会现象的敏锐观察，表达对人类相互伤害的忧虑。而“队长冲进山谷/朝天放了三枪/第三次世界大战结束了/这才是现代战争应有的样子/三方都宣布取得了胜利/没有战败国(《这才是现代战争应有的样子》)”，乍一读感到十分幽默，莞尔一笑之后，不禁陷入沉思。这便是梁子依然鲜亮的诗歌底色，随着科技进步和社会发展，人类虽然获得前所未有的物质财富和生活便利，但同时也面临着诸多问题和挑战：战争、环境污染、精神空虚等问题日益凸显，使得人们陷入前所未有的困境。梁子通过诗歌表达对现代战争的忧虑、对生态环境的担忧以及对人类精神世界的审视。他呼吁人们应该反思现代文明的发展方向和价值取向，寻求更加可持续和人性化的生活方式。梁子还将笔触伸向历史，《记金华的双龙洞》《三井龙潭》《台州行》等诗中，诗人梁子一方面幽默风趣：“你是什么实力/叶圣陶什么实力”，表现父女之间生动幽默的生活场景，同时也有面对自然景观和人文景观表现出敬畏，“清清的水/小小的鱼/从一潭/流到二潭/到三潭/水和鱼/都粉身碎骨”，梁子意识到历史与现实相互交织，共同构成人类的存在。他通过回顾历史，观察现实，将两者巧妙地结合在一起，形成了独特的诗意空间。

　　梁子的诗歌语言简洁有力，这种简洁并非单薄，是意象厚实富有张力。他善于运用比喻、象征等修辞来增强诗歌的表现力。如《阳光下的麦田》：“阳光像金色的海洋一样涌动着/麦田在海洋中起伏着。”不仅形象地描绘了阳光和麦田的生动景象，也表达了蓬勃的生命力和生活的希望。这部诗集不仅赞颂自然之美，而且对人类精神和生存状态作深刻反思，让我们意识到，在喧嚣的世界中，我们必需保持内心宁静与自省，去聆听生命的声音、去感受自然的韵律，从而找到属于自己的生命意义和人生价值。

　　今年我与梁子多次在国外相聚，一路上诗情画意，把酒言诗，畅谈甚欢。记得，三年前他请我帮助编辑诗集，由于当时我正忙于工作调整，总显得力不从心，便没有轻易答应，为此感到歉意。三年来，梁子笔耕不辍，连续出版《南酸枣语》《梁子诗选》《当原野一片寂静》。从中我看到一个高产、游弋在诗坛边缘、始终保持警惕坚守自我的诗人梁子。众所周知，诗坛是个名利圈，熙熙攘攘，热热闹闹，诗人大都浮躁。梁子保持这份警惕是他独立的源泉，从他创作的诗中，我看到生活的美好与艰辛、自然的美丽与脆弱、历史的辉煌与沧桑。尤其，我感受到梁子作为诗人的真诚与热情，以及他对生活、自然、历史与现实的深沉思考与清醒感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