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诗网

您现在的位置是: 首页 > 中国诗人 > 吴海歌

把内视镜探入声音的内部(组诗)

2021-05-25 作者:吴海歌 | 来源:中诗网 | 阅读:
中国作家协会会员、诗人吴海歌诗歌作品选。

《把内视镜探入声音的内部》

 
把内视镜探入声音的内部,会发现
这是一个不腐的活体
传递声音的人,或已入棺。隔世
但声音,还在自由伸展,在天上,在地下
在他人的灵魂中
 
声音为什么能持久地活着
它的侵略性、渗透性,似光如水
内在物质的化学成份,其实就是传递声音的人
此在的全部
 
脱离人体后,独自存活下来
独有的内容,区别于前后,具有段性特征
 
但它自身独具的激情,和激情中的荷尔蒙
其杀伤力,像游蛇一样灵动,和清晰可见
像精子冲向卵子。像细胞与细胞的排斥与融合
这内在物质的鲜活度,一直存在着
并继续发挥着肉体不能发挥的作用
 
尖叫、柔软的呼唤、喘息、喃喃细语
游丝般地侵袭着人脑,并深入到骨髓
实体改变了,或隐或消
但声音作为替身或标本,还存活着
它好比,保存完好的凭证
继续证明着它的活力、穿透力
像酒,冷静中的火焰,并未因时间的改变
而消失
倒是其性更烈
 
声音独具的传染性,区別于人体
它扩散如病毒,呑噬,或侵蚀着
肌体中的细胞,包括思想、思维、情绪、情感
使其行为有所改变,甚至变得不合时宜
 
差异性,使声音存活着、刺激着另一方
而抛出声音的人,或已死去;或活着但
早已忘却,并声称不识
自己对自己的生疏,仿如声音脱口
 
另一方却在受难。或昏厥,或陶醉
或疆硬,或柔软,或颠倒,或扭曲
皆因这声音,在持久地发酵
侵扰着对方
 
发出声音的口、喉咙、肺、以及身体的
各部,可能已经燃烧尽净。源头已断
而声音,却如种子,在对方体内,包括
在视野、思域中,生根、发芽
这个过程,让内视镜探测到了
 
声音的沟壑、裂缝、潮湿或干燥,被探视者
触摸到了
它的发情期,还没有消退
潮汐涌出的泡沫、光线,仍具持久的诱惑力,和欺骗性
笔者触碰这声音,被谋杀在它肉感的沸腾之内
 
此时已去。他时尚存
声音如游蛇。如浮云。如雨滴。如光焰
如酒
而笔者在声音的操控下
心智不能自辨。沉浮如淌流水。如梦隔世
 
2021.05.25
 
《乳房》
 
不能简单地,视为乳房
娇嫩、柔韧、硬核,也不是它的全部
它分属于各时期。也不仅仅属于个人
这是个美的集合体
也是灾难的聚生地
痛苦、懊悔、骄傲、羞辱、自责、引诱
责任、包容、奉献,构成它的全部
 
而乳,哺之以后代。房且容于家
儿女、丈夫,或情人
月亮,与之争辉;太阳不忍直射
绿蓝以其柔善护之;鲜艳以其张望寓果
 
意义延伸至大地、天空,恒久与浩荡
先为内视,后外现。先为姑,后为母
分而属之。其义亦不同
从娇小,喘息,到伟大。到一种胸怀、精神
为成长,神圣
为不可亵渎。为歌与词。为大剧
为生之源,死之结。有梦者谓之墓
歌者为之坛。祭之,爱之,怨之,恨之
皆于一体
 
而笔者唯取恭和供。我的生命起始于它
成长于它。供取亦在它
我是它的一部分。由它分蘖成另一株生命
雌雄同出于一乳。月亮复月亮
光辉复光辉,谓之月池。谓之琼浆
谓之精华。谓之伟大,至无边
 
我的母乳。我的菩萨。我的飞天
我的恒久的身体。我的心智。我的神明
我的呼吸。我的命脉
我将永远,将您供奉
 
2021.05.21
 
《我在掏着自己》
 
我在掏着自己,喋喋不休的聒噪
把抵御酷热的风,猛烈地吹出
却加剧了它的热
像熔炉,掏着沸腾的铁水,和炉渣
有用和无用的,朝两极分开
 
掏着声音、文字和内心的墨水
如掏空昼夜。把重叠的自己,置于我之外
 
让它独自活成江涛、铁水,或烟灰
持续不断地,变异成他物
我不断地,脱去缠绕于心道路,绳索
和扣在身上的铠甲
 
不需要防备和担忧。无需背负远大的奢望
避谈政治和争夺
掏出仇恨的块垒,碎为浪花
掏出爱,还给虚幻,和远去的青春
 
将信任,奉送给白云素有的欺骗
把自己,像蝉蜕一样掏空
给怀旧的林子,留下唯一可以证明的虚空
它是实物哦,可以入药
也可以唤醒记忆。尽管生命之歌成风
 
让歌和词,回头来找我吧
纸的空白处,裂开的深渊
 
2021.05.25
 
《进入雪的六角形》
 
进入雪的六角形,考察它
内部的热和外部的冷
它为什么与女人,走得那么近
而对绿叶,和果实,加以排斥
 
它有几种形态?哪一种适合我铭记
在我心里结小块冰,经久不化
留给我的怀念,是刀刃的锋利
 
它的具体的形态,捉摸不定
隐与现,全不在我掌控之中
 
揭开一层,它是水
追问,它成冰。入地,又攀上花枝
与海为涛。上天成雾
与礁石,有过持久的厮磨
 
不再纠它的怪异,和逃避
隐形的针,在我心里绣着花边
把它做为帽子,取它的白
于形体,我不在意
 
它的出走,在我意料之中
它见过的巨鲸,比我见过的小鱼还多
我把雪穿在身上,取它的柔
把记忆随身携带,不舍它的伤害
 
它是一定要把我切碎,带给流水与风
在我心里的烙印,如同碑镌
 
2021.05.24
 
《我们的身体》
 
我们的身体,是怎么分蘖的
怎么对应着绿叶和花朵。或者
被山水抢去注册,复制
肺,仿佛与风洞有关,有被风磨亮的翅膀
心被一只桃子窃有,又被一只鹰掠去
 
性别上的优势,使乳房跃上光辉的顶点
但磨难也最多
所有的巨著,无一不与它有关
换句话说,没有乳房就没有《红楼梦》和莎士比亚
它的羞愧无与伦比。当然,它的故事也浩若烟海
撞碎巨浪和行船
毁灭一个王朝
对它的着墨,自陷而不能出逃
 
其实,人受控于无人。虚幻罩住了真实
而真实,反被掏空
乳房像鸽子,撞入月亮
跌入池塘,引笔毫同浸
 
配当绿叶的是笔者。地位稍次一些,像蒲松龄
整天与狐狸打交道
却不知,被狐狸玩得团团转
喜欢流水的人,自毙于漩涡
 
大自然,迷恋于色彩,不断地更换奇装异服
甚至,也犯规。学人类的行为
把乳房窃去,做成了山峰
 
笔者是个不争气的人。好得性別模糊
不知是自谴还是它颂,偏颇也带一点
没办法,怪就怪乳房的气势太过宏大
 
忽略了腿和手臂的功用
忽略了呼吸,和大肠
其实这些都很重要。就像长江黄河
 
歌唱离不开喉咙。琴弦离不开手指。而乳房
不能忽略抚摸
 
2021.05.16
 
《空心蝴蝶》
 
她是个空心的蝴蝶
我截取她的一个片断
只有将多个片断,连接起来
她才能飞翔
 
我不准备,让她飞起来
我必须盯着她看
只有盯着,她的片断才能成为全部
 
从空心深入。我能把握她飞的动机
和静止的理由
我把她的片断,一个或半个
飞翔的姿势截图
占为己有
 
我把她的飞翔,视为美的圆点
洞开为一道门
我不需要全部。只要
打开半扇。一窥其黑
再窥其深
 
而我,甘愿站成门贴
风别想将我揭走。也别想卷入
空心的蝴蝶。她在自己的内部
列阵
飞翔是本能。姿势自见
而我,在门楣外,不得而知
 
为美所惑。我闯入其中
她的任何一个点,一个片断
都是我迷失之处
我在空心,寻找光明
那个黑洞哦,呑噬探视之光
 
而探者不着边际
坠入,美的漩涡
 
《黄昏,观海》
 
临近黄昏,我在海滨散步
抬眼望去,不远处是港珠奥大桥
桥孔高大,足以多个船舶通过
水波荡漾,像女人的皮肤
 
右边崭新的建筑,错落有致
左边陆岛也有类式的建筑
仿佛为女人而建
窗明几净,高大帅气
很有担当和前膽力
仿佛能抵挡,女人的坏脾气
 
路边的棕榈树
很有修养地站成一排
比起周边的建筑稍显柔和
稍显单薄和脆弱
遭到女人的戏谑
 
我看到起伏的波浪
我似乎,喜欢上它
想到它的承载力,我佩服
想到它的坏脾气,我恐惧
 
与女人如出一辙
养育与摧毁合力
天地以它为镜
海鸥被它的魅力所吸引
鱼类被它圈养
毁弃的船骸,被它包容
把礁石抱紧,像抱紧心中的仇恨
 
站在道路与房舍边的榕树,为爱盘根错节
吸取自身的养份和精血
强大,粗状,倔强
像内心纠结的男人
 
海浪翻滚,像个发疯的女人
榕树,在恐惧中赞美
 
《玫瑰之光》
 
叩响玫瑰,我们会进入迷阵
防卫以香,攻击与捕捉以香
进入者,均变成昆虫
 
我在玫瑰花瓣上迷失。层层开放
如科技新城
如电梯连接电梯
我敲击的玫瑰,开放与关闭
与金属有关,它的质地
乐器般传导到地心
 
走进去,无返身之力
死亡,与迷香
构成天下第一迷宫
门中之门,仿佛重兵把守
 
一朵玫瑰,从内部开放
一万朵玫瑰的军队,列队涌出
敲门必自毙。必以自缚
或交出头颅,和思想投诚
 
我们被一朵玫瑰合拢
像进入口腔的食物
一只蜜蜂,甘愿与蜜同化
 
实体虚化。幻影无处不在
色彩,与血同为紫黑
黑白与光焰相交,混成一色
 
杀器与杀气,同出于柔软之蕊
我们将自愿交出头颅
只有交出,才能走得更远
潜入更深。漩涡中涌出漩涡
我们见到的仙女
都像妖怪
 
头顶血珠。嘴吐缚身之丝
进入者,自身的变异
让自己百口莫辩
 
我们敲击是为了打开
打开是为了关闭。自甘为囚
我们开凿,是为了通向亮光
自陷黑白,以光影洗濯自身
迷惑,即是引导
深入,即是自缚
谁能挣脱粘稠之香
 
我们通过折返全是颜色挡道
也是它们随从随拥
合抱而死,是最幸福的死
生者,以玫瑰为屋
死者,以玫瑰为墓
天下幸甚者,莫不以玫香瑰色为缘
 
七夕鹊桥,以玫瑰搭建
以香铺设。女诗人坠入其中
狂人不知深浅,纷纷坠落致死
滔滔复滔滔。生生灭灭列成长队
 
诗不及玫香,笔不胜瑰色
诗人渺小,不如俗人
我小心潜入,却被小心自欺
 
没有一扇为我打开。金属之门
唯空响,将我一次次推开
一旦打开,我自愿为囚
 
我坠入玫瑰之香
自残与自缠,均与实体无关
碰不得的金属之门
金色之惑,黑白之惑
红紫之惑。均出于一处
玫瑰之迷宫
凿壁偷光,为了寻道
我为分解瑰瓣之丽
自愿异变为昆虫。活过三天也为活
三天即为三万年
三万年一死,为凿取玫瑰之光
 
2020.06.01
 
《旧照片》
 
它躺在抽屉里。为了不致被
逐日袭来的尘埃熏旧
我又用白纸折叠
像裹尸布,将它包装
以为是埋葬了,其实活得很好
 
它保持着年轻时光
它的咖啡色西装,仍不失帅气
孔雀蓝领结,仍系住一个梦中女人
而不敢松开。松开就逃走
就是白日梦了
 
其实,现在看来,它系住的是一个永远的单恋——
不太成熟的男人的心虚,与自卑
 
下半身,是浅灰亚麻布西裤
露出男人臀部的一部分
至今,仍能吸引少妇的眼球
 
我把它,从裹尸布再一次解开
又活成当时的样子
带有一些故作正经
潇洒里有一些虚弱
 
但比我现在,肯定有着更多的鲜花围拢
它自己不知道
他单恋的女人,其实也在单恋着他
就像孤单的玫瑰,单恋飘飞的蝴蝶
问题出在,各自的封闭
封闭里,住着个自卑
这是她嫁人后,从她嘴里知道的
 
照片的边界,仍然框定着他的傻
和西装内的空洞和无知
应了古人之洞见:
“有花堪摘直须摘,莫待无花空折枝”
 
唉了一声之后
他又把它,用白纸包裹起来
像包一个白痴
 
但它至今仍被女同事提及:
他当时被背后炙热的目光熏烤
而不自知
 
我真想毁了它。但仍然觉得他那样好
他还活着。而我现在死了
再也没有人提及
 
2020.05.2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