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如洗（组诗）

1.向北……

向北　所有叶子鼓掌
它们激动　歌唱
翻开时间的阴影
哗哗地弯下腰——

风还在山谷里出没
寻找流水的豁口
一遍又一遍搅乱
即将黯淡的天光

是落日　卡在孤傲的山尖
让人心颤的刀口
晚霞多像天边的母亲

2.不知道草地和羊群是怎样的

羊群散在草地里，没有牧羊人
是风，细小的一阵风在驱赶
风吹卷羊背，吹弯草叶
吹散了一朵花细微的香气

青山在远处，再远处是
垛在山岗上的几堆云朵
它们背靠着更远的天幕

只是这些远近和羊群无关
羊群时而聚拢时而四散
草地上的野花星星点点
阳光斟满了蓝天的容器

假如没有一条公路从地平线切入
不知道羊群和草地是怎样的

3.三棵树

在向阳的草坡　三棵树散开
谁也不遮挡谁的阳光　风路过
它们一同招手　几只喜鹊飞来
一起伸出好客的枝桠

三棵树率领青草离蓝天又近一些
风散开种子潜入草叶下面
泥土里的根须挽在一起
从更深的地层汲取水分

有三棵树支撑　草坡后面的风
吹一吹就离开了　只是大片乌云
扫了大半天　才堆积到山脚

三棵树站立的地方多像家
牛羊满山坡盘绕　晚上回来
白云转了四季也没有离开

4.河滩

困扰许多年的两件事情
一是望不穿的天空　二是流不尽的河水
天空后面都是啥呀　为什么太阳离开又
挂出星星　月亮　不高兴了还打雷下雨
河水从哪里来　带走的那些都去哪儿了

我便总往高山爬　再下到岸边看流水
于是许多山峰被踩矮了　只看到
夕阳有一样的不舍　一步一回头地
去了山背面　河水却越来越瘦
直到有一天　像是流干了眼泪

我也长成了鬓发花白的老人
总想去河滩找回形态各异的
石头　天空仿佛离得更远
看着我渐渐矮下去的影子
慢慢的在河滩晾干

5.山峰的马群

让群山长满青草
放养心中的马群
山峰冲出黑夜的高原
再让霞光的鬃毛飘起

哦　山峰就是我的马群
在北方　夏季适宜放牧
看啊　我的马群踏碎落日
将黑夜溅满星光

四面八方的骑手
跨过黄昏的沟壑
只为驾驭星光而来

6.大佛寺广场

广场外灯火起伏　最高的那束
将天幕挑起一角　星星栽入人间
我们三三两两　等墨色的燕子
一只一只地从大佛寺出来
激动　莽撞　有一只扑向我

西北角的天幕还有一抹桔红
那是夕阳转身离开的地方
大佛寺后面那围松树更浓了
外面的灯光照不透它
大佛寺透出内在的暖

夜已经很沉了　还有人影
在广场上游离着　夜色像是要
粘合　又像是将它往光里赶
直到值夜的僧人将檐灯松开
广场上仿佛铺开一层白天

7.大佛寺的燕子

环绕　盘旋　孩子般激动
在头顶一轮一轮地冲下来
又拉起　分明听到了
咔嚓咔嚓的剪枝声

红衣僧人一个又一个的
贯入经堂　香烟缭绕
诵经声挂满大殿的每个角落
经堂外几缕斜阳轻轻挂在檐角

8.燕山草木

注定我是恋家的人
离不开燕山的一草一木
她们都是我的亲人

从小草放芽的那一刻
胖乎乎的手指缠住暖风和目光
我们在向阳的山坡说心事

露水结成霜粒
草穗飘向天空
白杨树睁开了眼睛

还有榆树也说起乡愁
草房的村庄石头的院落
围不住遇风就散的炊烟啊

那不是飘散的烟雾
是草木的呼唤
被火舌一次次唱向高处

9.门前溪

今夜我要洗去尘土
身心洁净地回到村庄
睡梦的村庄仿佛我的前世

门前的溪水在岁月里静静流淌
她们来自大山深处
已沉淀千年

星星洗过　还有月亮
在千年的溪水里
漂洗万丈光芒

我走过黄昏走进夜色
坐在青石板上脱去阳光的装束
一丝不挂的水抱住我

在水里忏悔　洗净苦涩的眼泪
水穿过我　带走白天的污垢　疲惫
留下云朵和婴儿黑葡萄一样的眼睛

10.石头院落

搬运石头　搬运日子
垒高院落　围起我和爱人
围起井　星星　爱唱歌的公鸡

叶子抒情　只为风忽高忽低
栽种柳树　杨树　树木的情谊
一次次为我守望家园

秋天过后　日子一天天飘落
黄昏的一次伤感让倦鸟归巢
敞开柴门静候西风进来

这些草木多像我的亲人
倔强的在风里隐忍
弯曲着伸向高处

许多年以后
我也是燕山静默的石头
子孙啊把我垒在院落里

11.青草举起的早晨

一片青草举起了早晨
雾霭散开　草茎扬起晨光的帆
露珠列队在一片片草叶上
欢迎朝阳从地平线里破土

这些青草　腰身挺拔
每一株都憋足承载光芒的力气
看吧　从地平线上跃起的太阳
被千万颗露珠传送　折射

这是坝上大滩草原的早晨
霞光点燃了牛羊　马群和每一个
早起的眼睛　无数火苗的旗帜
率领青草的队伍行进在风中

12.　天空看着我们

喜爱天幕的眼睛　投出久违的眼神
喜爱午睡醒来　有白云搭起凉棚
喜爱一条土路　通向天边绿草
喜爱一个人走　在陌生的酒馆
咀嚼孤独的歌手唱着长调

就这样　在蓝天的深邃和空茫里
被季节追赶　总有夕阳消失于楼角
总有一闪念的事情　像是火苗
又像旗帜　在最高的窗口招摇
总有孤单的影子徘徊在十字街头

13.　我还不如一只呼号的鸟儿

这么多绿叶在山坡上拥挤　一时
山峰都矮下去了　阳光被树木挡回来
在湖面上游弋　总有云朵和云朵追打
电闪雷鸣的　摔出鹅掌大的雨脚和冰雹
树叶砸出网洞　一只杜鹃在密枝间啼血
想上山安慰受伤的叶子　顺便吐出心头的
污浊　到山脚我却茫然　犹豫了
满地落叶　让我不知道在哪儿落脚
我还不如这只呼号的鸟儿　山林隐进云雾里
只能抹去枝叶上的泪滴　静侯太阳出来

14.不知杏儿熟了没有

这些杏树真是做脸　杏子密挨密的
杏叶挡也挡不住　就像黄昏过后的天幕
满坡的杏树　山梁都压下去了
杏花刚走几天　蜜蜂还在路上
都说杏花开时　撞上满月就不结杏了
可今年例外　像五月的天气
——午后雷雨　早起放晴
不知满山的杏儿熟了没有
离数伏还有几天　荒草已淹没山路

15.泪眼

是燕山把我推向高处　是夕阳
在远处泪眼婆娑地望着我
是满山的红粉啊……

在塑一个金身
我无法说出晚照，说出汹涌
说出这一刻——
青山半围着，之后的涟漪

斜倚着的夕阳，悠悠的
我是不胜托付的一个
随即被夜色消隐的杯盏

盛不满一束星光
还要执掌萤火
奔波在回家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