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玫瑰色的早晨(组诗)
●两座山之间
两座山之间冒出一溜白桥
像是小女儿信手画上去的
两座山再不遥望了
烟岚也不悬空了
山间的白云随便可以摘到
这座白桥 接来每个清晨
的第一缕红光 连起
半山腰成块的炊烟
掩起树杪间的流泉
当喘着白烟的火车
飞跑着将两座山搭在一起
被切开的白天 又长出
一行呼哧呼哧的雾凇
●土色树冠
黑褐色的树枝举起一簇黄土
心就苍茫着想拔得高远些
不是习惯把山梁垫在脚下
而是心向高处能触摸蓝天
暖洋洋的太阳会吸进肺里
这是冬天的柳树
像从小玩大的发小
它黑黢黢的枝干像
他干惯农活的粗手
还有树上的喜鹊窝
多像捧着的黑瓷碗
这个冬天 爬上村后的土梁
怀抱太阳 邂逅土色树冠
让阳光喂饱干瘪的胸膛
那两只喜鹊正谈婚论嫁
忙着在春天来临前安一个家
我也要赶在黄昏前面许下心愿
●旗子结一些风尘
仿佛无数根铁丝在抽 在拉扯
从身体里夺走热气和重量
脚步是空的 就连话语
藏在胸腔里 也被拽走
山峰涂上玫瑰的色彩
这水一样的落红 从高处
漫漫地洇没人间 就要
淹过门口的旗杆
没有风 旗子懒散
似乎冻得麻木了
有一些尘土粘浮着
这是春节放假的早晨
印下无数脚步的广场
寂静地晾晒冬日阳光
●名字
只有墓碑还裸露着
只有墓碑上的名字
活在白茫茫的雪里
只有白茫茫……
远处依稀有一抹飞翔
瞬间在白里褪去颜色
没有留下飞翔的名字
●向阳村落
和草木一起
将阳光抱住
在黄土坡上落脚
黄土的味道就是
村庄的味道
乡亲的味道
村落里走出去的人
拍一拍会腾起黄土
说出的话语也离不开
田地 山梁 牛羊 柴草
头顶上如有炊烟飘起
看见土地就要下种
遇见云朵便想回家
眼浊了路遇的就是乡亲
临终嘱咐儿孙
要像清扫落叶一样
将一把骨头埋进祖坟
●靠山人家
靠住山 就生长石头的根
就能抱住火盆 抱住一盆
星星和火红的阳光
靠山人家
不怕刮山皮的白毛风
不怕滚石头的牤牛水
雨来树为伞
水淹山做梯
山是臂弯 土是家园
活着土里刨食
死了入土为安
就连做梦也是土腥味
靠山人家 是一座土丘
和土丘上蓬勃的蒿草
蒿草枯黄了 也是一代代
游子往回赶的故乡
●高出村庄的早晨
土梁不高 只比房顶
高出一两个树冠
比炊烟低 炊烟漫过
土梁就散开 在土梁上
再与别处的炊烟团聚
高出树冠的土梁
缓慢地深入村庄
一条土路分成树根
伸入每一个院落
土梁上 总有人影
早早地被霞光涂红
然后 脚下喷涌
一缕缕乳白色炊烟
被霞光追赶地炊烟
都被土梁上的人影
揽入怀中 土梁随之
高出村庄的早晨
●残雪
雪在霞光里 有一抹桔红
有一些惨淡和风尘
剩下的一缕红抽身回去
这些已经旧了的雪
消散了刺眼的锋芒
趁着夜色 委身羊圈
又被牧羊的光棍汉
顶着北风赶往山坡
蛰伏在背阴的枯草里
失去洁白的老了的雪
在春天来临前的某个黄昏
又摇晃的炊烟送到云朵上
●热气腾腾的河流
奔波太久 河流不知疲倦
只为向远方
这些柔软的水
这些一路破碎的浪头
百折不挠地冲进豁口
怀揣着山峰的倒映
雪莲及无数花朵的香
消隐在前程的粉末里
云朵是她流浪的孩子
老成雨滴和雪花回来
这些河流
有共同的远方
和盲目的目的
冬天为她备好了马鞍
大热汗淋漓地前行
●玫瑰色的早晨
玫瑰色的早晨
有几片玫瑰落在唇上
山口不张
玫瑰的美
和宁静就不会说破
山峰是黎明的牙齿
夜色吞进大地的胃里
树木还有栏里的羊群
都是霞光停歇的孩子
手心攥着一颗星星
在玫瑰色的早晨
几片玫瑰落进黎明的眼里
被黑夜藏起来的羊群
被霞光赶回到天空上
●又见炊烟
又见炊烟 像见到了母亲
炊烟在柳树梢上
母亲在土路的尽头
柳树梢上的炊烟
被风吹散 吹淡 吹向
天际 天际线弯弯曲曲
弯曲牵起淡蓝色的远山
而土路尽头的母亲
从不平坦的生活里走散了
像水泥路失散了村头的土路
只留下白茫茫的天光和雨水
又见炊烟 像看见白发的母亲
炊烟在村庄上
母亲在坟墓里
炊烟是治愈乡愁的药啊
是包裹伤口的绷带
总在清晨和傍晚
被母亲的双手撑起
2016.2.4
●树枝缝补着天空
是风摇晃着天空
是风将大地清扫干净
在树枝上缠了一圈又一圈
风这韧性的丝线
从山谷里抽出溪水
缝合窗子 河流和湖泊
又在傍晚
用树枝缝补
落日烧出的窟窿
风是黎明前停下来的
几只慌张的小鸟
啄破黑夜逃进天光里
从地平线到仰望的天际
再也找不见闪电的裂隙
2016.2.5
●有补丁的故乡
云朵是故乡天空上的补丁
缝补山村的贫瘠 缝补童年
被大山截断的眺望和想象
童年的天空 瓦蓝洁净
太干净 没有一朵富裕的
云彩 照得清草甸子上的
马兰花 河水里的白鸭
在清清的蓝里藏不住思想
盼望雨 雨水会挂出彩虹
带来上游的枯木 粗重的农具
还有小伙伴们慌张的书本
这时候我们是岸上的检阅者
丢下石块 无法摘下的
云朵和些许慌张都丢进流水
2016.2.6
●霞光缠在杏树的枝杈上
霞光都缠在杏树的枝杈上
这些春光里的红布条
集结在春天的黄土梁上
缠住一棵棵春风的枝条
还有些僵硬的杏树 刚刚
从冬夜里走出来 还有
少许落寞 有一点不知所措
霞光有金属的锐利和冰凉
有星星的冷漠 而玫瑰红
停在树枝一毫米深的地方
渐渐聚拢成一株株芽孢
这是杏树经历春天的方式
举一朵霞光的红和锋芒
等着风调转方向 等待蜜蜂
自太阳的巢穴霞光般喷涌
2016.2.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