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诗抄（二）

1/元宵节夜话迎月亭

香山抱着迎月亭
天天迎新人
夜夜迎新月
香山的月亮是皇家的
龙年正月十五的香山月
是龙月、更高贵一些
迎月亭也是御用的
皇帝迎了几次月
凡夫又有几人迎
这是今晚的未知数
无人去求证
我也只是随想、路过

月亮还未出来
我没带酒、也未邀诗仙
想迎月也无人陪
也不能在此久等
晚了就关了山门、出不去
若要留在山上
就是一个违规的人
只有月亮原谅我
古人一个都不见
今人不会留宿山上
我再次望了一下天空
星星也没有一颗

一出山门、山门就关了
月亮就在前方
山门关得了众生
关不了月亮
今夜香山是空山
月也是孤月
而山外的月亮
有一座京城陪伴
为了迎月
所有的灯都亮了


2/霞标蹬

乾隆在香山垒了个蹬子
曰：霞标蹬
他在此踏蹬看霞起
又披林纳月行
也不知云起云落来了几回
打了几只斑鸠、几只刺猬
味口如何也

蹬子不见了
雄风只剩树影
霞标蹬变成了红亭子
你脱下林子、带走霞光
也带走了王朝
所幸留下了几句诗
来者可吟、可诵
可以揣摩
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
也没有不死的皇帝
只有不死的诗

皇帝靠不住
神仙也靠不住
万岁是自欺欺人
也欺天下人
 草民、只能靠自己
上下五千年、草民最累
累了登香山
当一回皇帝

霞标蹬丢了又何防
满山石头都是蹬
想坐哪里坐哪里
一坐霞光起
一坐星子飞
也可披霞光、穿林子
天下草民
都可来此坐一坐
喘口气


3/正月十七莲花池夜话

莲花池开莲花不足奇
一朵莲花开三千载才是奇
莲花还在开
莲花与凋谢无关
月亮开在天空
莲花开在大地
嫦娥不老
莲花池的莲花不老
年年十八岁
年年诗仙子
一朵莲花一座城
一朵莲花一个人
一朵莲花、千万个春秋

公元前一千年
周武王分诸侯到北方
方有蓟城、幽州城、燕京
也不过几朵莲花
刘秀在此洗马、亦是莲花一朵
有的莲花圣洁
有的莲花丑陋
肉眼分不清
难得糊涂是圣人
圣人喜欢醉
圣人亦独醒

今夜、莲花池有座孤城
城中有座北塔
大卫佩戴护身符 
举缪斯之剑、站在塔之上
他用月亮磨剑
月亮越磨越亮
剑越磨越锋利
磨出一匹白马
又一朵莲花
缪斯关闭黑夜
绘朝霞、也迎尘埃

（甲辰龙年正月十七众诗仙聚会莲花池旁：他们是大卫、刘剑、北塔、孤城、符力、马泽平、杨渌、杨拓夫等、一起吟诗放歌，通宵达旦、甚是难忘…诗为记）


4/正月十八管庄夜话

今夜的管庄是无眠的管庄
庄管的月亮是红的
一群诗人在管庄喝酒
心在天空跳动
一边喝酒一边诵诗
诗飘酒香
今夜、诗人泡在酒里
又泡在诗中
今夜限诵各自的诗
不论诗的老少、贵贱
只认诗的纯粹、真实
在一首诗里认识彼此
老友重新认识一次
诗还是自己诵
怎么写出来的怎么诵
不必一定抑扬顿挫
只需带出自已的泪水
自己的禅意
他人被你带出泪水
泪是最真的奖励
吕宾兄要退休了
说最长回成都养老
写诗交朋友、重活一回
活得像自己一些
成都是为自己活的城市
成都可留在诗里
许多山水都是值得信赖的
去看山水、去看你
围着火锅用川酒写首诗
再用辣椒写首诗
让诗多点川味
我想在草堂住一晚
盖一回杜甫的破被子
冻出一首有温度的诗
从九寨去西藏
抵达心灵的高处
然后返回
再一次在诗的民间相遇
诉说各自的心声
从不背叛自己的灵魂
这样就好
一千年还是自己
红尘万里
还能如此天真


5/正月十九咖啡馆夜话

河边返回途中
我进了一家咖啡屋
这是正月十九的夜色
夜色的咖啡屋
夜色比咖啡浓一些
夜色是咖啡的亲戚
我只亲近咖啡

河边携来的几缕晚风
让咖啡有了皱纹
从中看到一棵树上的新意
像播在春风里的梦想
正在萌生
咖啡树多么遥远
夜色多么近
我只见咖啡树

想起昨晚在管庄喝酒的事
又醉了一回
吟诵的那些诗
还在眼里晃动
像极了两个诗人醉后的影子
一路摇晃而去
像两个幽默的名字
不知自己是谁
让我惦记一宿

呷了一口咖啡
回到当下时分
我还是那个喝酒的人
写不出咖啡诗
只是在咖啡屋写诗
诗还是酒味
今夜的诗不伦不类
今夜的我、是何人
今夜、咖啡
让人醒


6/地铁沉思录

地下有一张蜘蛛网
人人都是蜘蛛侠
每天都要在百米地下穿梭
一会儿东、一会儿西
身上像长满了羽毛
在地底下飞
穿越时空
穿越厚土

地下那么多王朝一一穿过
却什么也没见到
不见皇帝、不见宝座
不见皇亲国戚
那么多的玻璃窗
照见的都是黑
地下的路不是路
一个个黑洞、深不可测

人类占了地上、占地下
连天上也要占
占到哪里就损到哪里
也病到哪里
哪里就会乌烟瘴气
水浑浊、空气也浑浊
有洁癖的人
也天天在吸毒
我们、一路喧嚣
不知消停
闹得连鬼都没地方住了


7/北国苇草书

二月的河流一半软一半硬
冰雪在融化
水在醒来
苇草从去年秋天开始枯黄
眼下还在枯黄
枯黄的花絮失去了春色
保留了秋色
这个从绿到黄的过程
是苇草的一生

脚下的冰还未化去
像极了一面枷锁
不知经过多少带刺的风
也不知推倒过多少次
就是不死、整整一个秋冬
金黄之色、从未改变
一片枯萎了的生命
细得可怜的腰杆、依然挺拔
风来卧倒、风去又起
风奈何不了它们
风终于被一棵苇草打动
纷纷丟掉冷、摔碎恶
有了上扬的温度
风捧起水上丝丝阳光
向苇草致敬

一片枯萎之苇
静静等待第一片新芽出水
以如此之虔诚
缔造一条河流的春天


8/蓝   十四行

大卫说，今天的蓝
是蓝的祖先

拓夫说，明天的蓝
是蓝的幺儿

蓝得飞弹飞不进
谎言无处藏

蓝可吞噬万物
不吐骨渣

蓝拒绝了万物
蓝、真空

蓝无可替代
也揉不得沙子

若心有一粒尘埃
就不配仰望


9/正月二十五毛毛雨记

早上的毛毛雨大于华北
眼下的华北真小
就一个村庄那么大
大不过几栋房子
地球在毛毛雨的包裹里抖来抖去
越晃越小、小如小村庄
毛毛雨在抚摸它
毛毛雨、教我鼠目寸光

昨晚我在梦里做了件善事
把一匹病骆驼背上银河
扶它在河边饮水
它干得太狠、病得不轻
在沙漠之城发现它的时候
已奄奄一息
它的毛色枯黄、又那么稠密
每根毛发都松动了
需要大量补水
却饮得太急
一身驼毛纷纷掉落
落成这毛毛雨
只有我知道
毛毛雨是一匹病骆驼的毛


10/惊蛰记

惊字、藏的是一声春雷
一鸣惊人
也惊虫子

蛰字、是虫子的暖床
藏的是虫子百家
一藏一个冬天

虫子睡过头了
醒不来
也不想醒

唯有一声雷
一声从天而降的棒喝
可让虫子一齐醒来

只要没睡死
都会醒来
醒来、亦是复活

一百家虫子惊醒了
一百家虫门洞开
虫子、纷纷出场

百草把地毯一直铺向天涯
让每个虫子发声
发出抖落泥土的声音

这刚出土的天籁
沐浴每个在春天行走的人
之后、一起歌唱

惊垫两个字加起来
等于觉醒
等于百花齐放

虫子都醒了
你呢


11/正月二十六夜话犬吠

凌晨三点
楼下突然爆开一堆犬吠
尖叫之声直上云霄
高楼摇摆不定
21楼的诗人也惊醒了

犬吠、愈演愈烈
像在互相撕咬
又像是腾空咆哮
如此突兀、又经久不息
整个小区都在尖叫
睡城失眠了
不知破了多少梦
丢了多少魂
吓人、烦人、个中滋味与何人说
一群狗叫出的恶不可小觑
恨不得把这恶－锅炖了
可我无能为力、又无法再入睡
辗转反侧
像一颗滚动在黑里的星子

隐约有人唤了狗两声
犬吠嘎然而止
好像一场恶被关进了诗里
我摇了摇头
已天明


12/西藏小马

老马在地上挣扎
用尽一生之力也未昂起头
这头、就是一块大石头
一座倒伏的石山
比高原的冰雪还重
老马连挣扎的力气也没了
它望了一眼小马
仿佛说了一句：我无能为力

老马怎么也站不起来了
牧马人用尽智慧扶它
也扶不起来
老马瘫在地上
像一坨磁铁被大地紧紧吸着

小马在一旁时儿飞跑
时儿低头舔妈妈
围着妈妈转了一圈又一圈
泪水直往下淌
脸都湿透了
小马跪下左腿、嘬了最后一口奶
那里还有奶呢

妈妈被抬走的时候
小马紧迫不舍
牧马人紧紧抱住它、抚摸它
喂了一瓶人造奶水
妈妈不见了
小马望着那个方向
哭了好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