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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江南(组诗)

2017-07-19 作者:周孟杰 | 来源:中诗网 | 阅读:
中诗网首届签约作家周孟杰新作快递。周孟杰, 在《诗刊》《星星》《诗歌月刊》《诗选刊》《文艺报》等刊物发表诗歌六百多首,出版诗集五部,诗歌入选《中国当代诗歌精选》《2014年中国新诗排行榜》等六十多种文本,曾获第二届金迪诗歌奖;诗刊社“观音山”全国诗歌大赛优秀奖;诗刊社“天河杯”冰雪诗歌大赛优秀奖;“大荒原谷杯”全国诗歌大赛三等奖;全国公安纪念抗战胜利70周年诗歌大赛二等奖;中外诗歌散文邀请赛一等奖等三十多个奖项。系全国公安诗词学会理事,中国诗歌学会会员,山东作家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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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过长江

长江要入海,就把大把的金子留下
我是抓不住了,一只小舟撒下风中之网

真想跳进去,一个凡夫
镀上金身,一个肉身脱离凡海,一条大水洗净污垢
如果还能回来,就每天净手焚香,把自己供起来
 
平原落日触目惊心,宁静如眠
现在,它在江南流浪
一样迷离

落日剩余的火焰,还能够把山峦烤熟
把满坡白羊群用暮色埋起来

我就不必埋了,不惧黑夜降临的翅膀
勿须浪费一把好余温
 
我垂目,扣心,思绪萦徊
把江水放逐,群山洒遍,落日总有火热之后的慈悲
 
 
  相隔一江水
 
热日下,我看不清对岸
一只灼烫的日头在那里,我只流泪,不敢睁眼
 
我在江北,看不清江南
一阵狂风吹过的江水与两岸,只有我波浪滔天
 
此时,我的孤独是长江最大的斜拉桥
一边是你的左臂,一边是你的右手
 
 
  江风
 
再一阵风,我就被吹过江去
一个心有浪花的人,翅膀你是看不见的
 
大风吹送的水神乘上渔舟
一篙撑下去的落日,总是这样被江水冲走
 
我一遍遍张开双手,不敢与长江比臂长,不敢与江风比强硬
我只一次次把自己抱暖和些
 
 
  在沈绣居
 
云朵阴影移过来时,我正看她的绣品
一针一针里的江南,都翻滚着疼痛的波浪
要不疼痛,波浪不会那样翻滚
一丝一线里的江南,都开着人世绝迹的秀色
要不我早已见过
 
她在丝线里不说话
除了江水,江南都是静默的,用针线活着的人
一生都是在缝补和刺绣自己
 
她和所有绣娘都十指尖尖
江南呈现出的样子,在她们手上,被一丝绣线绵长
被一针挑出明亮
 
 
  在南通故巷
 
我能把景致摄入相机,却无法把古巷的弯曲
装进腰身
能把状元张謇的院子徘徊三遍
却无法丈量他青铜的忧思
能把硕大的广玉兰捧在手心,却无法
把高枝的盛放
摘出一个渐落的黄昏
 
川流人群在古巷尽头消失
暮色把他们带进江水
我在阴暗的古巷,越走越暗,夜色把我埋进
深不见底的江南
 
在小巷,我一一触摸青苔、青石板、门环
接受我冰冷扣碰的
都一言不发
 
我停步或不停,都是低首徘徊的江南
淹没于一蓬绿苔就是
沉入江底,行迹于街头就是修行于道场
 
 
  过将军头村
             
车胜快马,再快也追不上战国那场快意恩的
决裂了,追不上孙膑完好的膑骨
追不上鬼谷老师阴谋的真谛,和他一堂
生动军事课
 
将军头村隐藏于密林,隐藏于半条河水
的环绕,夏天临近的麦物,酿造一场收割狂欢
小村曾沿着稻、梁,黍,稷的古老粮道
去声援战国那场疆域的征伐
 
村庄埋他的头颅、阴谋与阴险
埋一场溃败
和庞氏古老的奸诈
 
他坟头无青草,无果实,日夜枯黄
一个悔过人,该羞愧泥土与一个同窗老友
的无端信任
 
快车一闪过去,我迷惑的诸多世事
还留于埋下将军头颅的小村,一颗两千年的头颅
在阴谋与阳谋间思忖 
  
 
  在震泽
 
好吧,把我的歌抛过河去,任你处置
捧我入心,垂手散落,交付流水,随你
好吧,把我双目放在旗江南女背后,任你想象
细细描摹,低声倾诉,失之交臂,随你
 
笑声把禅寺惊扰时
我心有罪过;水花把落花送到高处,我满怀慈悲
在古镇,我是自相矛盾之人
扎根或漂泊皆两难
 
好吧,甜粽子,肉粽子,一碗青椒肉丝面的早晨
就从桥东开始
好吧,箍桶店,元麻素,一件绣花明黄旗袍的早晨
从河边梳妆开始
 
满头白发的江南女
每只丝线缠绕的粽子,皆是她们洁白如玉
处处飘香的甜糯时节,倒映水中的倩影,我皆虚度
 
好吧,拱桥的遗憾是无法伸直自己
我的遗憾就不必说了
做一杯早点的绿茶,被我爱的江南女捂在手心
 
             
  在水绘园             
 
里面住过的女子据说惊艳江淮,让整个江南
垂涎三尺。流水越长,男人的心就越飘忽
黄昏雨、月下花皆有泪意,为佳人
恸哭方为英雄,迟暮与落花皆因一江春水
 
名曰冒辟疆的男人打马归来
肩扛一粒黄橙橙的落日,与一袋黄灿灿的金子
嫁给我,这男人两手都过硬
董小宛,这声如雀音,质如白磁,形如修竹
性如烈火,柔如丝帛的女人
搭在一把英雄的弓箭上
 
河水的相框里,一对鸳鸯小心地拥抱,相互
喂食,把白墙灰瓦的倒影啄个粉碎
一枝细竹的笔尖落在水面
修书、立传,把流水的章节一次次修饰
 
绘园门前,我把整个如皋想过一遍
长寿之乡也有早逝之魂,董小宛卒年二十八
死于落花时节
 
冒辟疆在水绘园活至八十二
董小宛之后的很多年,一个日渐暮年男人
是否还小心爱着饱满的落日,苍老啼血的杜鹃
和一个越来越薄的影子
 
                                                   
  在濠河                      
 
我渴望灯火闪烁,满河的星星成为鱼群
追落花的种子顺流向西,我靠近河岸时
两岸小城开始隐退,一船渔火把夜灼出一道伤口
 
古城河太老了,它大概忘记自己的流动
一层层新绿刚活到对岸
一个个前朝的倒影开始倒塌
唐,宋,元,明,清这些黄叶
从时间里落下来
 
河岸上,沈绣的技法高超,娴熟
把濠河水绣出波浪滔天,那个沈寿绣女
一尊白玉石像对此颔首带笑,谦虚无比
 
河边,我与众多行人擦肩而过
他们无暇顾及濠河,不能看见河水被灯火
照见伤口,就不会看见我
走在河边左顾右盼,为何忧戚
 
                                                                                                             
  在紫罗兰的江南
                     
花朵把自己开在棉被上,一场大梦的芬芳是说不完的
细缝与密织都有蜜蜂的酿造
每个针脚与勾线都有绣娘的巧思
 
江南有福,躺在锦绣的花床
一江波涛拥住的江山与美人,大梦无限
一竹浮动描过的深夜与月色,良宵太短
 
在江南,我与你的歌声缠绕
不许怨夏风,不许怨鱼火,只怨难耐的星落之夜
空拥一床好花色
 
在门口,我回望水上展厅
一些欢笑正绵如涟漪,一些沉静正如修竹
而另一些梦想,正把昨夜之梦在花被下
重新做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