扎根于建筑工地的诗性飞扬

　　习近平总书记在去年召开的中国作协第十次代表大会上，向广大文学工作者提出了“坚守人民立场，抒写生生不息的人民史诗”的希望和要求。无疑，反映现实生活，创作具有时代感、人民性的文学作品，当是文学创作所应遵循的主流趋向。就诗歌创作而言，在当下多元化、多维度的题材创作反映中，着眼社会现实，表现具体生活或生产劳动场景，抒写劳动者特有的思想情怀的诗歌，是值得大力倡导的。

　　四川省隆昌市作者葛友富的几组诗歌，就是来自生产劳动第一线的好诗!葛友富是一位在外打工的农民工，他热爱诗歌，用诗歌抒写自己熟悉的生活。作为城市建设中的建筑工人，这些诗歌有激情有力度，带着劳动的汗水，带着工地建筑的火热节奏。他这样的富有生活质感的工地诗，在当下的中国诗坛，尚不多见。

　　生活，无疑是文学创作的源泉。作者身处实在的生产劳动场景，切身的劳作体验和感受，使他的诗歌具备一种真切的现场感，无论是《建筑农民工》《蜘蛛侠》，还是《钢筋工》《塔吊》等诗，作者抓住其工作特质进行提炼与勾勒，呈现出鲜明的实景面画，而充满诗意的贴切想象和点染，则使诗歌形象生动地蕴籍成一个个虚实结合，富有张力的意境，从而彰显出诗歌所蕴含的意旨。葛友富的诗歌，既是现实的，又是浪漫的，他既着眼于客观现场，注重细节的描写，也运用大胆的想象，通过比拟、夸张等手法，使诗歌具有一种较强烈的艺术效果。如，在《塔吊》中，他写道：“几颗螺栓，锁住瘦骨的身材/还摆出一副艳女的高冷”、“一挡起，二挡起，左摆臂，右摆臂……/一座座城池的笑声被举过头顶”;在《钢筋工》中，他写道：“抽出一根根扎丝/绑立柱、绑大梁/也绑定白天和黑夜/扎钩娴熟地旋转四季/不知不觉就把岁月的痕迹绑在脸上”。这些诗中，有生产劳动现场作业情景的真实细节，也有作者诗意勃然的主观想象，我们从中能触感到作者的特定情感和所咏事物的沧桑与厚重。

　　在《钢筋工》诗中，作者还通过典型环境下的诗意渲染，强化出钢筋工的典型形象，“坚硬一词，就是为钢筋工创造的/已得到了风雨的认证/太阳把滚烫的铁骨植入体内/血液燃烧成39℃的夏天/肌肤就染红一片片枫林”,诗歌扣住“坚硬”“风雨”“烈日”“铁骨”“血液”“肌肤”“染红”这些词语和意象的想象组合，凸显出钢筋工人的劳作特点，使所咏的人物质感，有着血肉丰满、形象生动的诗性呈现;他的《安全员》，更以超常的诗性敏感,状写出建筑工地安全员怎样把安全事故警醒在心!“阳光从云层坠落在高高的脚手架上时/惊为高坠/飞鸟在高空排泄省略号时/定为高空抛物/天上的云朵飘浮不定时/判为物的不安全状态……”，作者用极端化的描写笔触，不惜“草木皆兵”地凸显出建筑安全的重要!

　　葛友富的其他工地诗歌，都力避自然主义的表层性的现场描抹，而是将自我的特有感受注入期间，物我相融的做艺术的夸张表现，如，他的《建筑工》：“追风，追雨/沿着城市的轨迹奔跑”、“从年少的深基开始砌筑/把岁月的墙体越垒越高”;《塔吊》：“腾空，伸出飞猿的长臂/打通夜的两端/熟练地钩起晨曦/吊下夕阳/前进，后退，沿着“变幅机构”/旋转满天星斗”，既有特定劳作的实景感，又有形象而贴切的、充满张力的诗性飞扬。

　　建筑工人的工作是艰苦的，尤其是农民建筑工，他们带着梦想和希冀，带着生存的严峻在城市打拼，心境无疑会斑驳复杂。尽管，他们与城市之间尚有着某种隔膜感，“你看城市时很近/城市看你时很远”(《塔吊》)，但在作者的这些诗作中，我们既读出工作的辛劳、责任的重大，以及生活的向往和生存的压力，“年轮被太阳一步步地逼到楼顶/汗水在佝偻的背影里喘着粗气”(《建筑农民工》)、 “每日扛着重大责任上楼下楼/一颗羸弱的心，随之七上八下”(《安全员》)、“但生活不只是属于鲜花和掌声/生活，有时就是一记响亮的耳光”(《立交桥下的农民工》)，也读出了思乡的浓烈与缱绻：“工棚是寂静的夜/喝一壶浊酒就会增加梦的深度/工棚是寂静的夜/吐一个烟圈，家乡的月亮就更接近圆”(《建筑农民工》)，还有一种青春的付出，一份奉献的自豪!“她用最干净的心照亮一面面高墙/泼一瓢草酸就燃烧青春/挥一挥手臂/就舞动天空彩虹”(《蜘蛛女》)、“伸开一双粗糙的手/一幢幢楼宇像庄稼一样/在掌中开花，拔节”(《建筑农民工》)。这种现实主义与浪漫主义手法相结合的诗歌，以生活的深沉凝重，情思的饱满张扬，带给读者既具体实在而又想象丰沛的体味。其别具的审美意蕴，读之令人感动!

　　其实，描写生产劳动的诗歌自《诗经》始(如《周南.芣苜》《魏风.十亩之间》《豳风.七月》)，两千多年来，成为现实主义诗歌创作中一个重要的题材。毋庸讳言，曾友富诗歌创作的路子走得很正的，作为城市建设和发展的参与者，他写熟悉的建筑工地劳作和生活，寄寓自我特有的感情和认知，具有较强的生活现实性和鲜明的时代性、人民性，而浪漫色彩的融入，使其诗歌更加形象灵动，拓展了富有张力的想象空间。

　　曾友富这样既接地气又具灵气的诗歌，不乏新颖和独特，满蕴着一种生活的热度和人性的温度。希望他继续在自己熟悉的生活土壤中开掘，不断创新和锤炼，抒写出更多更好的诗篇!
 

2022年3月
 

附：葛友富诗歌

建筑工

追风，追雨
沿着城市的轨迹奔跑
伸开一双粗糙的手
一幢幢楼宇像庄稼一样
在掌中开花，拔节

从年少的深基开始砌筑
把岁月的墙体越垒越高
年轮被太阳一步步地逼到楼顶
汗水在佝偻的背影里喘着粗气
城市还那么年轻
一张张竣工图便刻上农民工的面容

工棚是寂静的夜
喝一壶浊酒就会增加梦的深度
工棚是寂静的夜
吐一个烟圈，家乡的月亮就更接近圆

建筑工人的名片太小
印不出水墨丹青
只能印上一张卑微漆黑的脸
农民工——
一个一喊就心颤的名字


安全员

我以安全的名义收集惊悚
以安全侍卫的身份抒写安全
安全人体内积存的全是火焰
一声大于85分贝的喧哗
便烧红半边天

阳光从云层坠落在高高的脚手架上时
惊为高坠
飞鸟在高空排泄省略号时
定为高空抛物
天上的云朵飘浮不定时
判为物的不安全状态……

每日扛着重大责任上楼下楼
一颗羸弱的心，随之七上八下
哪怕一次小于五级的微风
工地那湾浅浅的秋水就会在心中掀起波澜

没有一条规范没有血的痕迹
没有一条《安全生产法》没有违章的呻吟声
掐灭隐患的火焰
决不许飞蛾扑火的故事再被粘贴复制


蜘蛛女

只需一个自锁器
她便能飞檐走壁
只需两尺柳木
她就能坐上城市的肩头
只需两根蛛丝
她便能走遍天下
大于或等于4级风时
两根蛛丝就为城市的外衣系上领结
主绳悬挂在阎王的门槛上
副绳挂在家人的心口上
风越吹越大
领结在家人心上越系越紧

寒流追着主绳和副绳瑟瑟发抖
心惊胆战的壁虎们
抓一朵惊悚的乌云
洗刷城市的颜面

她用最干净的心照亮一面面高墙
泼一瓢草酸就燃烧青春
挥一挥手臂
就舞动天空彩虹

心，始终在广厦高楼七上八下
身份，却从没有高出过城市的高度


钢筋工

坚硬一词，就是为钢筋工创造的
已得到了风雨的认证
太阳把滚烫的铁骨植入体内
血液燃烧成39℃的夏天
肌肤就染红一片片枫林
当秋风脱去红枫的外衣时
寒风就慢慢摁下软弱无力的词语
唯钢筋工能把一个个锈迹的雄性词语立起来
即便被白皑皑的电源
续击全身的网片钢筋
抽出一根根扎丝
绑立柱、绑大梁
也绑定白天和黑夜
扎钩娴熟地旋转四季
不知不觉就把岁月的痕迹绑在脸上
当幢幢大厦接受
太阳行注目礼时
我只偷偷地躲在隐蔽工程的陈仓里
紧紧地抓住自己的骨头


塔吊

腾空，伸出飞猿的长臂
打通夜的两端
熟练地钩起晨曦
吊下夕阳
前进，后退，沿着“变幅机构”
旋转满天星斗
几颗螺栓，锁住瘦骨的身材
还摆出一副艳女的高冷
心情不好时
飓风就一道接一道地下着指令
雨，听令地大声背诵“十不吊”规定
一挡起，二挡起，左摆臂，右摆臂……
一座座城池的笑声被举过头顶
“你看城市时很近
城市看你时很远”


立交桥下的农民工

农民工，我的兄弟
城市的夹缝就是你左右逢源的空间
你与满足的笑脸只隔着一个馍
农民工，我的兄弟
尽管“屋顶”的车辆总是萦绕着你的梦
但你每个难圆的梦境
都铺满皎洁的月光
农民工，我的兄弟
你诠释了人性的纯朴
竟让漫天的美也黯然失色
但生活不只是属于鲜花和掌声
生活，有时就是一记响亮的耳光

诗作者简介：葛友富，笔名莫尘，四川省隆昌市人，隆昌市作协会员，有诗歌在纸媒网媒发表，偶获小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