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高原：海门口

1
 
春枊毵毵的日子 我呼吸着南高原的阳光
剑湖 像天仙额头上的一颗宝石
在我的眼前涌动着诉说不尽的缱绻岁月
面对 五千年的海门口的神秘
我已失语 结局早就无言
时光也许已浓缩在我小小的掌心
我在我的掌纹里寻觅去海门口的路
天堂也有被湖水淹没的时侯
海门口 我的目光在五千年的美丽中燃烧
我愿是在青荇中游动的那尾小鱼
在五千年的历史中自由自在穿梭
让我的五千年后 孤独的影子
映照那一片片翻挖的水塘 映照
千根万根 如剑戟直指苍穹
一定五千年 黝黑但仍然坚硬的朩桩
时间风化不了五千年的寂寞
岁月掩藏不了五千年的荣耀
 
我让眼晴一只是太阳 一只是月亮
在五千年的日日夜夜为海门口旋转
或者站立成那一排岸边守望的枊树
任凭剑湖上刮来的五千年的风
任凭剑湖上涌来的五千年的浪
在年年泛绿的季节造访那一方浅湾
或者横亘成那一道长长的堤坝
静谧地等待每一个黄昏和黎明
伫望着流出的水波穿过原野和村庄
海门口 谁创造了深埋地下的这一切
又是谁将五千年的辉煌变作尘埃
那些一睡五千年的不朽的森林
举起千万只摇摆五千年的手臂
撑住世人崩塌的一片又一片欢呼声
将一声又一声惊讶 沉重地击碎
 
我或许也是一根五千年前的朩桩
被长满茧花的手插进那片神秘莫测的水域
在幻想中 一站就站了五千年
我无语 但却在五千年之后
刺破一段尚未开启的久远历史的帷幕
在那片湖畔追逐五千年残缺的梦
 
沉寂在五千年历史深处的水滩
我来了 并没有带来现代色彩的问侯
我披着蓑衣 腰悬铜铸的锋利的剑
用陶碗吃着香喷喷的粳稻米饭
手中提着鱼鳖 或者滴血的猎物
我心爱的女人 耳朵上坠着骨质的饰品
裸露着丰硕的双乳 以及妩媚的眼睛
脑后是飘扬的能网住我狂野的心的长发
她为我生的那一大群活蹦乱跳的孩子
已经学会了狩猎 划船 纺织和浣纱
在那片被今人称为干栏式建筑的家园
我弹着一把土得不能再土的心爱的三弦
女人唱起欢乐里深藏忧伤的谣曲
我看不见五千年之后的景致依旧
只看见木桩上抖落水珠的翠鸟
只看见湖面上漂漂荡荡的小舟
只看见湖水边坑坑洼洼的水塘
只看见视线上隐隐约约的风景
 
2
 
也许五千年前 剑湖不叫剑湖
也许五千年前 海尾河不叫海尾河
但一定有一个非常美丽和诗意的名字
那群人 一直用同一种称呼叫唤
男人手里的青铜剑和箭镞
女人手上的骨头针和陶器
以及日夜燃烧不息的火塘
当金色的阳光镀亮泛着蓝光的湖面
当银色的月光洒在波光鳞鳞的湖畔
男人将一个卯榫镶牢在门柱上
女人将一匹麻布裁剪成一袭短裙
男人用繁衍后代的方式与女人求欢
女人用纯真无邪的心愿为男人殷情
围猎声中 男人像一头公豹般凶猛
纺轮声里 女人如一只小鹿般温顺
天生好斗的娃子享受着与世无争的劳动果实
让残酷的贫富贵贱和狠毒的算计杀伐见鬼去吧
海门口 是一个天堂般令那群人依恋的地方
农耕渔猎 烧制陶器 冶炼青铜 编织麻布
围着篝火 唱起令人心旌摇荡的谣曲
当一片又一片金黄的稻谷和麦子成熟了
纤手采摘收割时 荡起铜铃般的笑声
划桨的姿势一定比任何一个舞蹈优美
美丽的晨光和夕阳下 湖光山色
为一个童话或者神话铺展出神秘的天地
耳坠上的玉 手臂上的镯 脖颈上的环
在阳光月光下 燿燿生辉
湖畔炊烟袅袅 水鸟掠过湖面
青青的麦苗一垅一垅在寨子后泛绿
火烧食物的香味开始弥漫开去
一串响铃声摇过浮在水面上的寨子
朩栅栏上的青藤爬满小院 爬上朩屋
连那几声鸡鸣犬吠也泛着绿韵
蟋蟀的轻吟或者荡起的一片蛙声
水面传来一句句劳动号子和谣曲
 
夜晚静得不能再静 风抚过时空
男人的鼾声 水浪拍岸的声音
以及灼灼闪亮的一个个火塘
梦呓中飞扬的搏杀只是一个恶梦而已
这世界已进入美如仙境的梦乡
 
3
 
在无数证明五千年海门口的存在的实物前
我猜想 那只握过青铜剑和网坠的大手
那只提过陶罐摇过纺轮的的纤手
那一只只划过朩桨用过朩勺朩耙的巧手
定然打磨过石斧 石锛 石饼 石范 石磨
定然浇铸过铜剑 铜刀 铜铃 铜箭镞
定然烧制过陶罐 陶碗 陶盆 陶盘 陶壶
我幻想那些捕杀过猎物的粗壮的男人的手
拥抱女人时 一定倾注爱的抚摸
我幻想那些织过麻布采过野果的女人的手
在欢乐中舞动时 一定像湖中的水草般柔软
这一切又一切美丽的猜想和幻想
被五千年的岁月侵蚀但不会生锈
即使五千年的时光只在眨眼之间
我也依然被五千年的这些宝物点亮诗歌
让青铜文化笼罩我走过五千年历史的心空
我真想握那把锈迹斑斑的青铜剑在手上
淋一场五千年前淅淅沥沥的春雨
骑上那匹走失了五千年的黑骏马
带上那个我求索了五千年会纺纱的女人
驰骋在这片掩藏五千年秘密的湖畔
我将为她在这水寨上盖一座最漂亮的木房
我愿意为她去狩猎 为她去捕鱼
共同过一种清贫的男耕女织的生活
不为世人所知晓 不为世俗所困扰
当我老了 死神即将来临的那一刻
我也绝不会离开她温馨无比的朩屋
即使是死 我也要葬在那片仙境般的水域
 
4
 
往昔五千年的岁月失落在何方
海门口 你能用那片伫立的朩桩告诉我么
你能用那泓明亮的水波告诉我么
你能用那道忽隐忽现的湖光告诉我么
你能用那些石器铜器铁器告诉我么
你能用那些碳化稻碳化麦动物骨骼告诉我么
海门口 你让我朝思暮想百思不得其解
你让我遍寻史籍也找不到哪怕一点蛛丝马迹
你让我将一个又一个梦想在你的深刻中破灭
你让我将一个又一个幻想在你的厚重里逃避
你让我一次又一次在你的领地里徘徊
你让我一次又一次在你的奇观里无奈
你让我一次又一次在你的美丽中寂寞
你让我一次又一次在你的神话中疯狂
海门口 我在你五千年临水而居的残梦里徜徉
我多想捡拾散落在湖边的记忆碎片
去编织我五千年一梦的精彩图画
我多想望一望剑湖上空五千年的云卷云舒
我多想荡一叶五千年流浪江湖的小舟
让鱼自由地游 让鸟自在地飞
让我的心长出翅膀在你的心上翱翔
让我在你五千年的美丽中心醉神迷
海门口 我对你的向往不是穿过水寨的风
如果那群人从五千年的湖畔归来
我追寻已久的心灵还等待什么 海门口
这永恒的干栏式水寨就是我五千年的归宿
 
5
 
海门口 我来了又走了
你不要将我留在你心上的美梦掩埋
如果有一只水鸟从你心上掠过
也许那就是我为你而飞翔的灵魂
如果有一枝芦苇长出你的湖面
也许那就是我的心绪为你生根和拔节
请你不要拒绝我五千年的祝福
请你不要改变我五千年的祈求
请你为我的到来和离去刻朩记事吧
我用时光在啃你五千年的期盼
我用岁月在咬你五千年的神奇
 
海门口 当绝望不再是绝望
你的惊现让世界聚焦在这一片湖泊
你五千年的心事比金子还要辉煌灿烂
你五千年的期盼比夜明珠还要闪亮耀眼
你就是深埋在地下五千年的宝库
你就是光照五千年史册的光芒
海门口 让我投入地深爱你千百回
直到你终究回归的魅力
穿过上下五千年的黄昏黎明
直到我永难割舍的守望
飞翔上下五千年的风花雪月 
 
◇注：海门口位于云南剑川，是一处我国古代青铜文化遗存的地方。2008年，出土了距今五千多年的青铜器、陶器、骨器、玉器、碳化稻、碳化麦等二千多件重要文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