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性有时如一叶（外一篇）

　　楼前的一棵树，春日里微风和煦，叶自萌芽，嫩绿，舒展，叶脉翩翩，让人心生欢悦，又无限怜爱。那怜爱如同绿叶一样，纯粹而温暖。

　　阳光与暖风结伴而来，叶绽放得更为鲜艳，它向阳，向暖，也向上，万绿荟聚，轻摇曼舞，齐心护卫一抹艳红。像是同步的鼓掌和欢拥，将世间的慈爱，自然而然地奉献。

　　这一时节的生命，漾动的是一波柔情，万物而盛，其乐融融。叶，闪亮着天使之光。

　　还是这棵树。矗立在楼前。寒风来临之后，叶子便一片凌乱，仿佛魂不附体，抖颤，挤压，互相伤害，颓废而不堪一击，随风飘落，慌不择路，还相撞，堆叠，与风雨一并玷污大地，蜷曲的不仅是身形，更有一眼能辨识的心魂。丑相百出。

　　文人对它们有过太多的描述和比喻。褒贬皆有。我也没少过。但一直觉得没找到真正与其可以比拟，或者相匹配的事物。直到，冷风乍起，又持续强劲，野蛮而猛烈，恍如在龙卷风中，再伟岸坚定的人，也寸步难行。而废人，闲人，小人，乃至比蝎更毒之人，纷纷由温情的绿叶，化身而来，我便想到了人性这一个词。

　　是的，人性有时如一叶。

　　什么样的风吹起，就有什么样的叶生成。

　　人性之脆弱，在于经不起风的推拥式的诱惑。 所以，要保持定力，要咬住青山不放松，修心养性，永远充满仁爱，心怀善念，这是一辈子的事。像一棵胡杨，深深扎根于泥土。即便置身贫瘠干旱，苍白凉薄的戈壁，恶风阵阵，身弃弱叶，仍以屹立不倒的身姿，傲然挺立，风采别致。

无声的告别
 

　　不经意间，时光飞驰，而许多事，许多人，已悄然消逝。

　　大学毕业四十周年，师生相聚，我虽因公事而无暇出席。却在群里听说，已有十多位同学驾鹤西去。不觉惊噩，这些同学当年的身姿形象，音容笑貌，依稀出现在眼前，那么年轻，那么生动。二十多年前，有过一聚，见过一回，那时人到中年，虽工作各不相同，亲疏也不一，但对生活的积极热望，对同学的情深意切，从神情中可以一目了然。有一位魁梧结实，头发乌黑浓密的男子，豪爽大方，在同学的邀请中，当场献唱两首歌曲，声若洪钟，雄浑而有穿透力，博得同学们阵阵叫好!他也向大家深鞠一躬，表现得谦逊而优雅。业余歌手拥有如此水准和涵养，让同窗甚为骄傲。可如今竟已阴阳相隔，令人难以置信。另有一位男生，戴一副近视眼睛，少言寡语，做事说话，也都是笃悠悠的神态，属于典型的慢性子，听课做笔记，一丝不苛，字都写得恭恭正正，与我也时有交谈。孰料他也在仙逝的名单之列，不禁心生悲伤。还有一位女子，相貌平常，待人却很热情，还有一个很美丽的名字，据说也因患恶疾不治，而早早离世。这么多年来，同学大都忙于生计，少有联络，这次聚会的组织者利用各种资源，竭力搜集各位同学信息，发布都届退休之年的相会通知，谁会想到，竟获得这样的讯息，让人悒悒不乐。再想想自己所知的小学，中学同班同学，也有遭遇不幸，年轻殒命，有的堪称英年凋谢，留憾人间的，深感人生的无常。想到当年豪情满怀地同唱过《再过二十年我们再相会》，可一声告别都未曾有过，不禁心生哀恸。

　　我留校工作时，有一位老师，也是一位负责学生工作的长者，在我调离学校后，一直未曾谋面，也没有任何联系。前几年，在微信群里遇上了，互加了微信。每天清早，我们都发送对方祝福图文，互道早安。听说他有时客居入籍美国的女儿家，有时回沪居住。我们似乎也都在等待时机，与其他老师和同学见面聚聚。他相信这样一个风俗，逢清明，冬至等时气，前后十多天，要停止每天的问候。停发之前，他会礼貌地告知。几年下来，我也已习惯。但今年九月的某一天，我发觉他每天微信，停摆了好长时间。我当时也未加多想，这也是经常碰到的事，有的朋友，我也好长时间，未发问候之词，相信心在缘就在，每天的发送也是一个形式。然而这一停顿，竟至半年有余。及至一位友人见面提及，方知他已作古。连忙再找出微信来看，他最后发的微信是：相互牵挂心中暖，感恩人生情和缘;千言万语一句话，幸福安康每一天!早安吉祥!时间定格在3月25日上午7点35分。之后我连发几天的早安信息，他都未回复。估计那时微信停摆，已是他病入膏肓之际。

　　未道一声告别。更谈不上些许温情的慰词。就这样天人一隔，真是让人扼腕叹息。

　　我的手机里，有好多这样溘然长逝的熟人，有的是领导，有的是长辈，有的是文友，有的只是一面之交，但他们走了，我几乎没有得到过任何前奏和预兆之迅息，有的是从他人口中获悉，有的是朋友圈转发的，有的则是新闻报道中得知的。我闻讯后，总是缄然许久，心里为他们送行。他们的微信，我一直存留着，不忍删去。

　　这世界流行无声的告别。这番隐痛，悠长，深刻，而又具有天地般自然的特质，归去，身形和气息，静默无声，融入泥土之中。太虚一般的永恒。

　　一如世间万物。

　　活着的人，怀念故人，也当珍惜当下，走好自己的人生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