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拉木伦河笔记（组诗）

一片玉米地
 
父亲的身影
藏在这一片玉米地里
半粉半白的玉米穗上的缨子
为我的老父亲和母亲做了招牌广告
 
这郭小川诗里的青纱帐
风一吹，沙沙作响的马头琴
就是父亲拉的，嘈杂的一部分
是我的杰作，同时也有一个女人
那一个女人与我第一次聊得泪像莲花
生命的绽放，蝴蝶的驻足，都在这一个夜晚
 
一片玉米地多么神秘
我是玉米地里父亲的杰作
母亲只能做父亲一生的陪衬
我害怕秋天，秋天一来了
父亲就与母亲变成了一块墓碑
 
 
一片麦田
 
西拉木伦河
河水出槽的那一年
我被一位阿爸救出来
阳光下，我趴在一口倒扣的锅上
三小时才控出肚子里的水
 
当我醒过来的时候，眼前的麦田
用一片青青而沉重的穗子，向我招手
田里的蝈蝈把翅膀连成颤音和风吹麦浪
麦浪里的媒妁之言，就坐在一棵白桦树下
 
我的青春
在二十四节气里
因为多个轮回，太多的暴风雪
抱我上马。我的一生没有多余的呼麦
只有一个个沙坨子上的蹄窝子摇摇欲坠的沙棘草
我像它，它像我似的
从麦田里跑出来
 
一生害怕镰刀的人
走夜路，总是攥着一把镰刀
 
 
一只猫头鹰
 
我的拴马桩上
猫头鹰和老鹞子
经常霸占一个平台
 
夜晚，月光如水的时候
它们也是最好的朋友。只是
它们的眼睛，耳朵各有风骚的亮着
此时，我不能酣睡，我想起了我的羊群
我的文字里又添了一位我爱的女人
 
这根拴马桩
风雨中，风雪中直立多年
就像我，当我的阿爸，额吉
把一个跌倒的我，扶起来
插在这，再没有倒下过
 
夜色阑珊
草原用寂寞缝补伤口
而我用一两行文字与一个懂我的女人
寥补一点点无米之炊，无源之水，无本之木
这根拴马桩上，我们互相轮替着
——看日落日出
 
 
西拉木伦河
 
人一生也应该执拗的
像我眼前的西拉木伦河
不管拐了多少小弯儿，大弯儿
源头不变，终点不变
尽管大江大河离我们远一些
 
你与我都在
潮涨潮落的大海上
一身的尘土抖落成海沙
咸涩的汗渍就在入海口处
那一个一目了然的红字，帆船
就是西拉木伦河最后的杰作
 
我们的童年
被赶海的人一并装在竹筐里
 
 
狮子与狮子
 
两头狮子
一个是父亲
一个是我，亦或我文字里的美女
 
金子似的沙丘
连绵起伏的凶恶
被父亲，被女人一脚拦断
一场雨，索伦嘎响亮而极具色彩的
长出我额吉的一双手和眼睛
 
墓碑前
她抱着我
我知道她需要
父亲那样的温度
而我需要母亲那样的情怀
 
两头狮子
蹭着头，交吻着
静静的夜色，星星
突然亮了许多
 
 
葵花绽开
 
孤独的我
没想到今夜突然
葵花开了
 
你是我曾经
吻过的，嗅过的葵花
金子似的颜色，清新的香味儿
都扑在我的怀里，就像你
出差多日，一身尘土的归来
 
一条山路上
两侧的车前草用一些白花
回应着高大的葵花，我们都是
巴尔虎草原上受过伤的游子
今晚，我们驻足在呼伦湖畔
刚刚开了的葵花也跟过来
 
 
英子哭了
 
屏幕像一张纸薄薄的
你就在那面趴在我的肩头上
你的哭声极力小些，夜色沉沉的
我读懂了你，远方的爱
比枕边的更接近现实
 
残酷的水
一朵朵莲花
顶住了风浪，却顶不住
蝴蝶，蜻蜓，小鸟的袭击
此时，你扶住我的
我只会用文字擦去
八十岁，六十岁的惊悚，愕然
 
英子的黎明
在有极光的地方
黎明的英子在有珊瑚礁
或者离珊瑚礁最近的佛山
 
夜晚月朗星稀
知了叫着，天还是热得出奇
英子哭了，黎明时
黎明会愈合一道伤口
 
 
我是西拉木伦河人
 
一只鹰做了前导
一只蚂蚁贴在导游的肩上
我们西拉木伦人常常嚼着苣买菜
唱着蒙古人，草原上，一匹黑骏马的歌儿
 
西拉木伦河两岸
白雪连着白雪，麦田连着麦田
勒勒车停下来，就是我额吉剪羊毛的日子
七月，山百合开了，我们蒙古族萨日朗就手舞足蹈
西拉木伦河左岸和右岸，就像我们的汉族蒙古族
一轮月亮下谈婚论嫁，一个蒙古包内载歌载舞
 
酒香连着草原
马蹄声连着草原
草原通往北京，站在大兴安岭南坡
阳光透透洁洁的地方
哪一把韭菜，山野菜，嘟柿果
都是酒杯里一个桌上的亲人
 
我是西拉木伦人
我的女人，我的文字
在一匹马背上烈日炎炎的，也是
（2022年7月18日星期一4.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