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物 . 特写（五首)

《保洁老孙》

老孙，川人，保洁，属龙

老孙的个头不高
他说自己一直住在山顶

老孙说话嗓门很大
他说声音太小对面的山就听不到

老孙平时爱笑
他说自己笑了群山才会笑

老孙平时总喜欢扯两嗓子
他说生活怎能没有歌

老孙一直过着老孙的日子
一辆没刹住的大货车
刹住他原本的生活和一条腿
他笑笑说，人可以残但不能废
装了假肢就外出打工

老孙走路有点跛
他却说只要走得正腿瘸算个啥

老孙对病人特别好
他从不拿自己当病人

老孙工作很认真
地板擦得比他脑门还亮

老孙的笑声和歌声一样亮堂
楼道病房都跟白天似的

老孙每月只拿三千多
他说自己啥也不会这钱不少

老孙租住在十来平米的房子里
他一回去歌声就飞了出来

老孙很简单
老孙的生活也简单
2018.10.20


《外卖小哥》

外卖小丁，陕北娃，年十八

小哥很小
小到像家里还在淘气的孩子
但，他已在路上

头盔和马甲颜色鲜艳
电瓶车似乎已老马识途
方圆十多公里的地儿都熟

酒楼餐厅小吃店都进过
大多站着，极少坐
川菜粤菜淮扬菜都懂
味道没怎么尝过

你想吃的在他手里拎着
穿过风雨飞奔而来
他的衣食住行在你手中握着
是四季的背影

他已经很努力很小心
但还是会晚了凉了破了洒了
别责怪，他吃的更凉
送来就好
不妨也送他个好评

2018.11.16


《快递小哥》
 
姓牛属牛，滇人白族，个小黝黑
 
绿皮火车载着青春的驿动
一路向北
掠过大半个中国
终点一辆三轮
 
城市很大，气候陌生
他用白族男人的步伐
开始奔跑，取暖
 
小三轮突突向前
雾霾四处躲闪
骄阳下寒风里秋雨中
取件送件，顺行逆行
 
驮着背着扛着抱着拎着
姿态生动
吃的穿的用的玩的，丰富
都市生活的微小细节
 
双十一被堆成了山
他是山的后人，喜欢高度
把一座座山装进三轮
跟他一起流汗
 
爬楼跟爬山有点像
自然想唱唱上山的山歌
可一唱总是走调
这里是楼，不是山
 
他站在楼外
总觉得楼很高，像山
原来自己一直都在山谷里 
2108.11.20


《搬运工老曹》

涞水老曹，五十开外，搬家公司搬运工

上下进出，一趟一趟
一趟沉重吭哧吭哧
一趟轻松靠在墙角抽烟
流在地上的汗不少
长不出庄稼

长着庄稼的地方
他把所有的负重交给毛驴
这里没有毛驴
只有厢式货车和他

车厢不透风
堆着货物和他们的冷暖
太热推开一扇门还热
太冷关上门也冷

扛着大的抬着沉的捧着贵的
拖着弄不动的，汗流得小心翼翼
碰坏别人的东西赔不起
创口贴只贴伤口
卫生纸包的才是疼痛

总觉得再过几年就搬不动了
不再吝啬力气
喜欢电梯的直上直下
没有，六层楼拐弯抹角也得爬
楼梯上踩的全是坑

搬家无非把家具电器衣物
从一个屋子挪到另一个屋子
家怎能说搬就搬
家的话题太沉，搬不动

搬家的人有家要搬
搬家的人没家可搬
2018.11.24


《夫妻小卖部》

小周小李，来自徐州，小本生意

通往地下室的地方
连着明亮和黑暗
他们的营生，面积很小

蔬菜水果，烟酒杂货
撑满六七平米
小李被货挤着，做买卖
没有假货，良心比挣钱重要

门口摞着啤酒和北冰洋
别人喝过的快乐
小周一箱一箱码好
送走一波，拉回一波

楼口的摇摇车
天天摇着别人孩子的欢笑
他们的一双儿女，都在老家

随叫随到，不分昼夜冷暖
分送八年的光景
给小区里的每家每户
所有面孔似乎都熟

白天里的说笑和买卖
在夜深处关门
地下室才是他们的归宿
白天在白天，黑夜在黑夜
2018.11.2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