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小刚诗选

 

这时候想起炊烟
灶膛里的火苗
想起夕阳
夕阳下的鸟巢

这时候想起楼下
出租屋里
操着与我近似口音的
河南老张

想起饺子
返乡的列车
列车那头低矮的
故乡

灵魂在路上
身体属于异乡
冬至
苏北大平原
母亲冻僵了的坟头上
又添一层薄雪

 

人民……

是红利
是高低端的
蚁群

以价格二字
驱赶
在每一座城市里牧放

喂饱它们
养肥它们
集中屠宰它们

有人嗜血
有人啖肉
有人吸髓

人民砸碎自己的骨头
磨成粉
粉饰
尊严

 

《蚯蚓》

穿身而过的烂泥
恩准它苟活
在雨季里相互纠缠
狂欢似来自
阴曹

六根净，而无骨
如果说修行
那是一种终极的欺骗
蠕动
是上天赐予的永世
生命特征

蚯蚓族
想直立行走
需要一枚带着倒刺的鱼钩
和垂钓者的想象

 

 

风传来撕扯骨肉的声音
食草者四顾
继而低头咀嚼

北方正在降雪
猎人设下新的陷阱
推子弹上膛
一声枪响穿透原野
枝头，被震了一下
雪更大
掩埋了它们的鲜血

我与北方，相隔一条长江
我与食草者
相隔一堵墙……

 

铁轨，游子的河流
河床之下
沉淀层层泥沙

我们注定要在某一个支流处
分离
相约绕过城市
去往大海

于是，把一个村落丢在原野上
白发家乡
与母亲的坟冢

 

《岛》

感谢绝望的水
囚困了高傲的山峰
峡谷、峭崖，被淹没的
迁徙者的险道

还有这杯中的绿茶
高温之下
释放的舞姿
和着采茶人春天里歌声

我是要感谢你的
打开岛屿，引入水流
海水含盐，后来
又封闭了我的伤口

孤独者的自由
在时间里，高出一片海
风化……

 

《祖印寺》
1
静地给菩萨上香
默念着

时间久了，才知道
来这里的人
都在重复同样一句话
2
扫地僧，五十多岁
此安身多年
没社保
他说，再干几年就回到故乡
靠着弟弟
和这几年节省
度晚年

3
关于极乐
在西方

我想起村里的那个傻子
从来都是笑呵呵
心里什么都没有就是极乐状吧

极乐世界里
住着一群傻子

4
地狱
有十八层
我们住在地表层
轻轻隆起的地方住着祖先
越是显贵
他们的住得越深

有的王
在十八层之下

5

祖印寺
隐于市
世间多烦扰
事物本就简单，所以
不必执意

6

并非只有极乐和地狱
我们
在两者之间

7
没有人不起疑心
但对庄严不语的菩萨
最终还是怀疑自己

我知道
这些木制或石质的佛像
雕刻他们的匠人
千刀万刀

 

《橙 子》

你要的是甜蜜多汁
爱我的人
手持利刀

去往你的嘴唇
每一刀
都切断我喊不出的
疼痛

今夜
大雨将至
橙子滚落在车轮下
你走的很快。身后
整条路
亮起了橙色的街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