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安辞（长诗节选1-10）

第一日

“去打开一首诗篇的脏腑
从中阅读世界的命运”

打开一条河流
阅读破碎波浪与绽放的微笑
打开一眼泉水
阅读滴淌的倾诉和清澈的心灵
打开风，阅读树的飘洒
打开石头，阅读太阳的风
阅读掌纹的秘密
阅读童年月亮的记忆
阅读置于房梁的绿色经典
阅读刚刚吹灭的一盏灯
一声沉闷的叹息
阅读自己的肌肤
阅读光，阅读云彩与鸽群
阅读老人的低首与沉默


第二日

“水，穿着火的衣裳”

写下这句诗时
我一直在写远在天际的驼队
写追杀，掠夺，写冲天火光
写一条河流，写两岸的村庄
写炊烟，孤独，写绵绵情愁
我从尘烟滚滚的午夜
写到云散日升的早晨
写到夜幕下独坐河岸的男子
写到无词歌谣回响山涧
写到蝴蝶的翅膀洤释的哲理
生活者的痛苦
死亡者的欢乐
写到一块蓝色石头置入高地
天空低沉下来
泪水滴落下来
写到的风雨只飘洒了一夜
背影消失
沉默的男子也在雨中消失
我一直在写
写光阴，写光中命名的孩子
写姿态，写五种时刻的祷词
写低低飞过房顶的鸟雀
写牡丹花中凋零的悲伤
写到孤独变成一座花园
写到焦虑变成一束火花


第三日

爱一条河流
就得与它沉默相对
在它的涛声里沉醉，流泪
在风中掌手祈祷
早晨的阳光下凝神伫望
爱一条河流
就得从它的倾诉中抽出血丝
它的悲怆中燃起血火
用一生定格它的呼吸
感应它的召唤
用血与泪把汹涌的波涛
盛开的浪花
破碎在心里
时时刻刻，破碎成梦想和家


第四日

挺进而进，还能进
前方尽管黑暗，却是广阔的空间
我是说，更大的伤害
也触及不到我的内心
比如利剑斩不断水浪
火烧不尽云彩和风
比如石头的内部堆积了什么？
我是说，痛而思痛的
还在最深最深的渊壁


第五日

“在忧伤的太阳之下
仿佛雪都是红色的”

不只是雪，黄昏仿佛充血的眼睛
更远处的山，冷情缄默
展翅回归峭壁的黑鹰
满满承载着血腥与吞噬
不只是鹰，河水都在泛红
岸边的白马鬃影飞扬
倾听古道马帮悲凉的嘶鸣
神话传唱
更不只是一片红色
还有燃烧，灼伤和毁灭
还有先知的预言和前兆
血，也不只是流淌
还会渗入肌肤和骨头
在太阳下，流淌成
一条不息的河流


第六日

不要用眼睛去读
要用心去听，这宏亮的声音
仿佛从世界的尽头传来
从血中传来

风在梳理云的白发
水在倾诉山的梦歌
在一棵树与另一棵树之间
一座村庄与另一座村庄之间
我听到隐形的声音
正在幻化成低语
从唇齿之间飞向七层天宇

还能听到寂静！
推门而入，犹如死亡之神
从午夜的窗口
一闪而过


第七日

必须唤醒身体里的这只野兽
反复为它梳理毛发
让它更像一只狮子或者豹子
必须牵着它
行走在身体的边缘
寻找疯狂的舞蹈者或者一条蛇
在黑暗的黎明
撕碎它！吞噬它！
用最庄重的典仪加冕这条河流


第八日

你把孤独推得再远
它就在你的眼睛里隐藏
你把它推入深渊
它就在你的脑沟间生长
你把它推进更黑的黑暗
它却在你的肌肤与骨骼之间
找到一处缝隙的光亮

你侧身凝思的瞬间
它就在枕边
从暗处伸出纤细的手
一遍遍触痛你最柔软的部分


第九日

此刻，我将与你揖别时光
在你的光辉之下
我饥渴难忍
我真切地感到泉水的甘甜
我被烤炙，在极度的焦虑中
感觉一种龟裂和蜕变
我对事物倍加珍惜：粮食和水
始终被光泽照耀的恩典

我被隐身的翅膀轻轻擦伤
似乎看到藏在夜空的眼睛
听见花朵与花朵的倾诉
我感觉到光：光的丝绸
光的衣衫，光的飞翔
似乎看到金色大地
冉冉升起的另一颗太阳

我面容憔悴
心怀善良和最终的愿望
独坐峭壁，等待第一弦月亮的出现！


第十日

您在大地陈列了山岳
海洋和森林
让我攀登，奔跑，挖掘
甚至无休无止地索取
您赐予我思想和血脉
使我在光明中看清了黑暗
在黑暗中摸索光明的出口
您赐予房屋和食物
使我衣食无忧，深居简出
与父母和孩子享尽荣华
与亲人和朋友耕耘收获
草原上骑马，森林里捕猎
寒窗前苦读，灯盏下欢乐
您赐予的欢乐与痛苦中
我学会鹰的舞蹈，鸟的歌唱
在地平线上与日共舞
在核桃树下同月悲欢
学会热爱与怜悯
感受风的轻抚
携带云的眼泪

我用所有奔放热烈的词
深情地感恩您赋予的血缘
善良与美
以及向西的方向和虔诚

注：《致安辞》全诗30节，本次选发1-10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