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海之夏（组诗）

抵达互助
 
像抵达西部邂逅历史与先民那样
抵达祁连山下土族兄弟农牧时汇入湟源的汗水
 
抵达大秦帝国之西湟中地的车马道
抵达汉膘骑将军霍去病铁骑呼啸过的临羌县
 
抵达三国曹魏治下西平郡临羌的山峰
抵达隋朝短暂三十七年西凉郡那些流水
 
抵达盛唐鄯州都督府的牧场
抵达宋徽宗西宁府上空曾经的云天
 
抵达明朝威武的西宁卫，抵达满清旗下西宁府
抵达民国威远堡，抵达共和国富足的海东
 
抵达山地青绿的油菜土豆与青稞
抵达掠过青峰的雾，抵达一坡细雨中的杜鹃
 
抵达漫向天际之草的细叶，抵达毛牛与肥羊
抵达虔诚之境的玛尼堆与经幡
 
抵达无数高原面孔的热情，抵达青稞酒的醇厚
也抵达一轮入夜的胡月
 
2023.8.13
 
 
胡勒瀑布
 
胡勒瀑布探出绝壁时，像高原灵气的倾情释放
那些粉身碎骨的水，无所畏惧冲下来
将藏在青山中的秀色喷薄而出
如玉珠散尽后分享给所有的来者
惟瀑间枯柏牢牢扣紧岩石，顾不及砸下的水头
以透心通肺的无悔之湿，陪一程欢快之水
左边崖壁上那尊五彩佛像，藏传佛教黄财神
他眼神调皮俯身斜视凡间时
像长着胡子的老男孩
左手的吐宝鼠跃跃欲试，很想脱离掌心
携珠宝蹿入凡尘
后来，我发现佛像寓意的秘密
胡勒瀑布就像吐宝鼠喷向凡间的无数珠宝
世间有黄财神佑着，真好
 
2023.8.15
 
 
天佑德青稞酒
 
在德令哈，高原之夏并非苍茫
净土息厚壤，青稞大片，正忙着生长
此地水净河清，先民生息有度
于雄势宽阔之地，代代以青稞裹腹
明洪武，酒祖三木德
承祖业添作坊，启六百年传承
后人言，青稞酒是高原种出来的
 
在互助，威远堡古井水
与青稞豌豆，润在一起制曲，拌曲发酵后
蒸馏出酒，入酒海，窖藏陈年
原浆烈，西风急，驮酒千里，酒香十里不绝
今人语，好酒是酿出来的
 
在酒海，藏着明清味道
藏着高原春色，藏着青稞的谦虚
藏着秋天峻艳，藏着冬日风雪凛冽
藏着天佑高原之厚德
此时，斟满青稞酒，如斟满祁连山的延绵
斟满西部涌动的诗章
醉卧高原，醉游人间大牧场
 
2023.8.17
 
 
塔尔寺
 
诗意难表对宗喀巴大师之敬
如朝圣者躬身匍匐磕下的每个长头
每次都像一句心灵膜拜之词
还有黄金盛装的寺顶，贵若虔诚
将众生的仰望镶在高处
对我而言
把凡心涤净一次就够了
在塔尔寺内站立一次就够了
能看到一片狮子吼菩提叶就够了
能将当空一叶白云印在心底就够了
 
2023.8.18
 
 
茶卡，茶卡
 
茶卡。如果没有盐如雪
我无从印证盐湖之咸
 
茶卡。如果岸际与远山悄然消隐
我会在不知不觉中走入高天的云层
 
茶卡。如果那段锈迹斑斑的旧轨可通车
我会毫不犹豫驶向通往天际的驿站
 
茶卡。如果没有同行者
我会成为装满孤独的高原背包客
 
茶卡。如果能带走盐
我会找到最晶莹剔透的那粒
 
茶卡。如果你真如净土之上的天空之镜
我想为你拭净落在镜面的所有尘埃
 
茶卡。如果还是茶卡
我会一生都带着这粒来自洁净之地的盐
 
2023.8.18
 
 
青海湖
 
在见到青海湖之前
激动之情连起山峰一样的波涛
见到湖水后，分明是一个浩渺的西海
群鸥与斑头雁，远没有仰慕者多
拥挤之后踏上游轮，船头的风
一部分卷入船尾的浪花
一部分钻进雪涛兄弟的防晒衣
如此而已。我们被青海湖标注的
除了栈桥波涛汹涌的人流
还有欲跃出水面争食的湟鱼
 
2023.8.19
 
 
祁连山牧场
 
必须以盛夏的名义命名祁连山牧场
像必须为山脊吃草的牛羊
让出风景
 
山脚的毡房，土墙围紧的牛圈羊圈
黄昏后映在入溪水的灯火
以及骑马回家的人
都是祁连山高贵的灵魂
 
像翻越日月山想起文成公主一样
高原之青连着平原之绿
历史昭示波谷亘延的峰峦
苍天不负来者，岁月在流云中随风招展
 
祁连，牧不尽牛羊亿万，亦可牧心
铁马征尘已然绝世，虽青草漫野
请留一枝野花给我
漂在黄河源头的流水中，与尽头大海
表述苍茫辽阔青绿天蓝之祁连 
 
2023.8.20
 
 
青色之雨
 
祁连山的雨下下停停。从互助到西宁
从西宁到茶卡，从茶卡到青海湖
从牧场到山峰，从风车到草叶
雨落过一程，油菜花艳过一重
草们染过一次青
 
想起在细雨中食草的毛牛
将草叶上的雨滴一起收进胃里
没有归圈的意思
记得那只健硕的肥羊，立在崖边
与穿行的车辆对视
像问候盘行十二盘陡弯的过客
 
雨落在西宁之夜时，将灯火洗得更加透彻
朦胧偶尔涌来时
长街被剪去暗下去的部分
离开西宁的清晨
还是雨，扮演了至亲的送行人
 
2023.8.20
 
 
那些草
 
一棵草或一坡草
即使占领过辽阔牧场与河岸
占领过苍茫，占领过雪下柔软的黄叶
占领过百里祁连，也不过像先祖一样
在卑微的一生里活着
即使终生渴望
有一只热气腾腾的牛羊之舌
把一束叶子卷进口中
即使枯荣万载，也会在有生之年
擎一束小绿旗，为旷野上奔忙的人
与风声一起呐喊
 
2023.8.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