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年4月诗选：寄北

寄北之一
 
雾浓如雨
鸟掠过梢头
像闪电
拉开，灰暗的豁口
东河水
是一条延伸的铁轨
轻烟，尚在
天际，云断
一滴雨是一把剑
把一个人
分成南北
把时间，斫为两半
 
2023年3月31日 
 
 
寄北之二
 
城市端着冷脸
被雨丝风片
搓揉
木然的街树
步入循环的深渊
杀伐者
一寸寸逼进，围猎
突入重门
只有玉兰树抱住
自己的影子
不断地将时空重构
将身份置换
 
2023年4月1日 
 
 
寄北之三
 
山腰
身体的薄纸片
在飘
小路
没入林中尽处
几个来回
也解不开
山路的交缠与纠结
它们从这边沉下去
又从那边冒出来
风口
我紧紧捂住
身体里挣扎的春天
 
2023年4月2日 
 
 
寄北之四
 
风是苦的，又咸又涩
今天不看海，不看
刀币，铜镜，玉挂和吊兰
沙岗墟是一个城堡
一个人就是一座迷宫
隐身者，隐于
每一棵鲜活的植物之上
每一朵绽开的花蕾
和每一个擦肩而过的背影之中
水消失在水中
人消失在人丛里
通往城堡的歧路上，每一次
转弯，不停地改变方向
就像奔跑着的西江
远远地，要把我这座小岛
搁浅在荒凉的流沙之上
 
2023年4月3日 
 
 
寄北之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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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手握镰刀
忙于刈割
丛生的荒草
血色茬口，今夜
又将结出怎样的疤痕
我像一只
从针眼里穿过的骆驼
在沒有故人的胡同
寄身于一本旧书
时间和我
都将被替换，或巅覆
 
2023年4月4日
 
 
寄北之六 
 
它们集体沉默着
安静，泛着幽蓝的光
仿佛集体陷入沉思之中
时间是静止的
是一格幻灯片
一直卡在她起身离去的那一刻
在时间的长度上
一定有一个起始的零点
是一切凝固的初始
老人，放下手杖
喘着粗气，坐上去缓一缓
打电话的中年汉子
无意识地顺势坐下去
无形的手，扼住每一个人的喉咙
隐忍和悲欢
羽毛一样散落在人间
我是空洞的，没有重量
无意识地在椅子上空，飘
 
2023年4月5日
 
 
寄北之七
 
沿着山脊的曲线
我希望自己像翅膀一样滑落
然后在一个檐角转弯
在一丛细竹上盘桓
或者就这样短暂地交付
没有尖锐或者破碎的棱角
 
落幕的方式有很多种
我希望是轻的，四月果实的青
身体还给天空
日光尚早，程序开启
一切都来得及，重新出发
 
2023年4月6日 
 
 
寄北之八
 
你总是不停地变换身份
季节一样
寻找不同的外壳和替身
从黄鹌菜到凤尾竹再到蓝花楹
用你的百变之术
在各种事物中自由出入
不同的形态，变异的手法
暗示，隐喻，指代或夸张
语言不可抵达
形式框定边界
我像一个万能的接收矩阵
用一个程式
去唤醒，另一个程式
 
2023年4月7日 
 
 
拉链
 
夜色在暗中较劲
像一条拉链
要把星光和灯火缝上
 
在黑暗里
我也想扯几块布条
把流血的伤口裹紧
 
2023年4月10日 
 
 
变形记
 
她弯下腰
不再是话语间偶尔的发作
而是连续地咳
像一只痛得蜷起来的对虾
憋着一张红脸
 
这个小小的胸腔
要把这些年装进去的苦水
风沙，眼泪和屈辱
还有成堆的堵塞物都咳岀来
汹涌而来的潮水
冲刷着年久失修的河道
 
更多的风暴，已在路上
 
2023年4月11日 
 
 
帝王蟹
 
活的历史，都将是一个标本
蟹中的霸王龙
此刻，它向虚空张开它的巨爪
玻璃罩以金属般的幽光
营造一个幽远，古旧的时代
仿佛，它雄居高殿
向它的子民，发出无声的威慑
它的历史使命
就是向一切弱者，张牙舞爪
尽可能掘取，陈腐的残渣
让臣服者交械投降
沽名者
横呈在历史的玻璃棺中
 
2023年4月12日 
 
 
打开天窗说亮话
 
把飘窗推开，把门推开
把一切能推和不能推的门户
都打开
从大漠跑过来的沙尘
扑向我们的怀抱
好像我们
是它前世的亲人
卡尔维诺望着远方，如有所思
博尔赫斯从开叉的小径上
匆匆走来
马尔克斯像一个回教徒
在掌上研究他的心灵地图
他们都是敞亮的人
打开了很多的窗子和门洞
只是我们都在黑暗里
用一些华丽的词藻
压住聚光灯下游移的阴影
 
2023年4月13日 
 
 
无名花，云迳寺
 
那些残存的青石条
嵌入泥土之中
像一条条沉寂很久的鱼
将肋骨
浮出时光的水面
 
一路行来，没听到鸟声
也许它们
随那些驿路的车马
隐入云山深处
风，是梵音
树，是留守的老僧
而我们，像道旁的无名花
落在正午的阶上
 
2023年4月17日 
 
 
风语
 
斑茅草是一群倔犟的人
黄沙刮得很猛
好像谁都可以来欺负
想把她往哪个方向搬，压，折
她们都无力反抗
是乎很顺从的样子
我在《何氏族谱》上
也经常见到她们
茅房被山洪冲走。黄牛
从山崖上掉入深涧
七岁的儿子去河里摸鱼
再也也没有起来
切了半个胃的人，在路上
看着暴雨涮平的玉米地
抹了一把眼泪
然后，把自己深深地弯下去
一一扶起倒下的苗木
就像扶着自己跌倒的亲人
 
2023年4月13日 
 
 
美人迟暮
 
天光重现，树木
低垂着，还没醒来
天空也搭拉着
活着事物，没有奔走
像是故意营造一种悲剧
细看
云天之间，风云暗涌
沉闷的大地
像母鸡一般，美人迟暮
施虐者
换上一付
受虐的模样
在雨中，假装哀伤
 
2023年4月19日 
 
 
梦游术
 
天空灰暗。街树
是一些游移的影子
天空中有不明体在飞
有人说，这是鸟人
还有一些物体，你从不同方向
能看到他们的蛇身兽首
就像一本书
语言复杂，每一次看
都是显示不同的文字
像古希腊，古埃及或者西夏文
抱着条文竹简
很多人在啃一根根石化的骨头
如果刚好有阳光照下来
你发现，大地正好是一张床
床上有一些活着的生物
立起来时，就背着床在街上晃荡
像一只只金甲虫
向着阳光，拍打着翅膀
 
2023年4月20日 
 
 
一只鸟
 
好奇怪，它为啥给自己
插支短翎子，在顶上
此刻，这只鸟
立在柏树顶上
给柏树也插了一支短翎子
一只，又一只，又一只
吱吱喳喳互相吵着
又不约而同，一哄而散
它们忘了
地上还有一只鸟
他没有翅膀，只有一条链子
 
2023年4月24日 
 
 
历史事件
 
风扯的很紧，雪花们在天上开会
到底
要不要落下来，什么时候落下来
 
树捂着眼睛，猫捂住眼睛，天
也捂住眼睛
刀阵停止滚动，气氛凝固
 
画图的人，依然专注于图上
劳驾，挪挪你的剑，挡了我的光
他说
 
收笔
寒光闪动。画面又翻了一页
 
2023年4月26日 
 
 
含了一颗桃子
 
3个小时，200人
加上远程直播
121个人刷手机
37个人打磕睡，从头到尾
21个人互相低语
还有好几个，像老僧入定
 
放高炮，抢着点引线
一个接一个
全是红口白牙
兴致高涨
屋里，苍蝇在飞
无一例外，只在在台上
嘴里就含着一颗桃子
 
2023年4月27日
 
 
咬
 
它们总是在半夜出没
冷不丁
咬你一口
翻身而起时，却四顾茫然
 
像一枚桑叶
一点一点被啃蚀
叶肉、脉络和骨头
最终，它们会穿心而过
 
钻心的痛
你，想咬回去
却不知，向谁下口
 
2023年4月2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