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水行吟诗9首

 

几日，我在临海的长城脚下走
一直走
眼前这庞大的实体，什么年代起
横亘在这天底之下 
墙体焦黑，古老的藤蔓披覆
总是幻化
总有一个人从城墙下独自走过
听古埙，一直走着
抬头将天空看得苍茫，低头复水
那个人，一定便是你
一定是那时，一场巨大的黄昏
 
 
紫阳街
 
在古旧的门楣上挑一帘酒旗
风里晃荡着它
我打心眼里反对它的破碎
又暗地里容忍它
 
悲悯因一个我，与另一个我
在此照面，说到古今之事
话语里有更多相悖之意
放在眉眼里对峙
把酒言欢之后，才释然离开
 
这个时间里，光从高处一跃而下
一两株枯叶芭蕉
或者竹，它们在隔墙穿越的影子
比黑暗提早了一步
 
 
张思村
 
我来的时候
一些树，收走了的果实
一些树还长着叶子
 
这是深秋
在张思村，又是这么多天不下雨的好天气
天蓝得不再叫蓝
空气，树枝，都是它们自己
擦洗的透明身子
这小小人间，在一件旧衣衫里
还藏着多少秘密
 
去问村里的一口古井
村外的一条河要流得更远
坐船的人，我看不见
他们谈起前朝
更多的是柴火稻粱之事
我听不见
一只白帆在暮霭将尽之时
又悄悄载走了什么
 
今天的人，还在他们生产的一粒稻粱
活命
理想和风雨照样光顾
他们自己便是一粒稻粱
一起喂养这一片山水慢慢老去
 
 
皤滩古镇
 
白滩涨水，河埠的船
已经点开
一条三华里长的龙形古街，走着的唐宋人
明清人
都随一阵清风去了
 
去了的，还有一只倦鸟
回身，眸光落在余晖
旧窗棂，是它昨夜的栖身之处
 
不要说院门颓败，粉黛都已落尽
不要说客栈的旗号
正被一阵西风所破
 
上街，下街，还是几处灯光
悬在人间，或者在一本书的几行字间
高和低，近和远
还是人烟，三更里有人起夜
 
 
夜走直街
 
乘着夜色，走到直街来了
两边是古旧房子，门户紧闭
一条溪在街的中心，流出的水声之外
似有古人的步履
抢于我之先，或身后跟随
清寂之地，适合冥想
更适合回望去路
时光就是一拨人又一拨人不停地走去
走远了，又要想起他
 
灯光暗淡，树如魅影
夜色从空中慢下来，将我们几个人
缩小成几粒尘埃
又是薄凉的秋风，与我
还有寥落的星空之下，一条溪
不舍昼夜地流
 
已是午夜，古有值更
提灯笼。小巷里的酒香还在燃烧
而今夜，我只是一个孤单的异乡人
 
 
在富春江，我们说到了一只鱼
 
至富春江之北岸宫春山下
靠埠，下榻
席间，说到山水的味道
说到严子陵。一恍惚，两千余年的时间
都随流水而去
还有一些鱼上了岸，去了市井
一些鱼留了下来
与青山为邻
 
一条鱼这么执拗，不再说到从前
只是寒暄
只是对你说
青山只爱君子，独钓一江流水
春去秋来
天上的云飘着，是白的云
等于以后落下的雨水
尘埃
和一颗仆仆之心
 
一条鱼这样说着，想到了它的人生
我也这样想
唏嘘之余，我们再次说到了沿途的奇山异水
范仲淹来时
只写了十首诗
还有哪一首，藏在哪一只鱼腹中
至今我们未曾读到
 
 
天目溪，驾一只竹筏
 
午后，淡淡的日光
一个人，驾一只竹筏远远而去
水上犁开的一条路，多么空茫
不要忧伤
穿涧过滩
将你一个人的自己，放在逐浪里
而上
而下
不要害怕
再过一会儿，清风撩起你的白衣衫
拂了尘埃
脸上的笑容里
滚落清凉的水滴
 
水平，流缓。可以放下竹篙
端坐筏上，绕村舍，过小桥
透过树叶的间隙，眺望人家的屋檐
炊烟飘起来
你的心绪跟上来
一起飘着
不知道，你此刻置身水上
还是云端
 
 
张思村
 
我来的时候，一些树收走了的果实
一些树仍长着叶子
 
这是深秋，在张思村
又是这么多天不下雨的好天气
天蓝得深邃
空气，树枝，都是它们自己
擦去的
透明身子
可这小小人间，在一件旧衣衫里
还藏着多少秘密
 
去问村里的一口古井
村外的一条河要流得更远
坐船的人，我看不见
他们谈起前朝，更多的是柴火稻粱之事
一只白帆，在暮霭将尽之时
又悄悄载走了什么
 
今天的人还在他们自己生产的一粒稻粱
活命
理想和风雨照样光顾
我想，他们自己便是一粒稻粱
一起喂养这一片山水慢慢老去
 
 
青街一夜
 
一阵风如一个隐秘的夜行者
在穿过午夜的青街时，前面的屋弄里
有一扇窗的咣当
 
一家门户还亮着灯。一个最后从地里
摸黑回来的男子，他身上的孤独
是这个午夜的孤独
 
风，在青石板路疾走
翻过高墙。只是风推动着李家大院的花窗
推不到一堵墙的深处
一堵墙有着太多的平静
平静的下面，是流水的忧伤
 
青街一夜，我是睦源桥上的过客
有着诸多的疑虑不曾揭开。槐叶老了
那些苔藓摊上了时光。黎明之后
我将再次遇见畲家女，在青溪水边
赠我护身彩带
和她们身上的草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