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一场预谋已久的掏空 (组诗)
2018-01-28 作者:张文捷 | 来源:中诗网 | 阅读: 次
签约作家张文捷新作一组。
张文捷,本名张文杰,男,湖北仙桃人。江汉平原地域性写作代表诗人。中国诗歌学会会员、湖北省作协会员。中诗网第二届签约作家。诗作散见于《诗刊》《星星》《诗选刊》《中国新诗》《诗歌月刊》《诗林》《中国诗歌》《国家诗歌地理》《芒种》《草原》《绿风》《西湖》《飞天》《雨花》、美国《诗天空》等海内外刊物。获《诗选刊》2016年度诗人奖、第二届“梦.乌镇”诗歌大赛二等奖等多种全国诗歌大赛奖。有诗译介国外,入选多种权威选本。中篇小说《青春水鸟》被誉为原生态文学代表作品。著有诗集《谁比我拥有更多阳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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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一场预谋已久的掏空
雪在飞,万千箭矢射向谁
这从天而降的忧伤
前赴后继,光阴被掩埋
一场预谋已久的掏空
纸屑、花影、飞鱼的鳞片……
翻动、烹煮,四季轮回里最后的节拍
谁在通往天堂的路上做仿瓷
泄露的沙漏,掩饰所有思绪的间隙
新年已到,暗夜醒来
旧日历用旧,天空忙于碎纸
白雪遮掩了村庄所有的门牌号码
乌鸦照样可以找到黑暗的故乡
一种无形的力量
使所有的颜色快速撒退
世界只有一种颜色
一天的正面和反面,都是一种颜色
我们看到的和想到的,也是一种颜色
鸟巢摇曳,雏鸦黑色的声音尚未长成
正被白色的呼啸湮没
临近黄昏,觅食的老鸦归来
成为我笔头停顿的逗点
十年,才等到这一场被掏空心肺的雪
下一场雪,不知道何时可以降临
临窗的人,深陷于刚刚飘落的那瓣雪花
如何区分那一瓣
与此前坠落的,或即将降临的
这个夹在时间缝隙的人
无法把自己从万物中区分开来
蚕
春风在一张粘着粟米的纸上
吹出一串白色的火苗
密密匝匝的声音,搬空万亩桑园
啃噬春天的夜晚
让无数颗暗夜的小星星
通体透明
一辈子打造成这弯曲的玉器,却不曾珍藏
甩开最飘柔的水袖,却不曾舞蹈
耗去多少桑叶才能滚成一团线
让我们从一个柔软的生命里抽丝
……绵绵不断,比静夜流出的水声更细
比浓荫里泄露的月光有形
一个幼小的生命,就是一辆纺车
纺出一个千古的江汉平原
光芒绕身
谁不想活得了无牵挂
自设樊篱,高温熬煮
谁能分辨灵魂之外肉身的一点热毒
用蚕砂枕头,睡进一只蚕的梦里吧
同一群幼蚕在桑叶上打眼
加入他们天堂的唱诗班
看神如何用洁净的手
清理那些绕指的丝丝缕缕
麻雀
这些年,你一直在我心头啄米
两眼并不集中
左眼:有一封未拆的信
和青春无敌的夜晚
右眼:生活的纹理清晰
田畴、河流,和上挑的唇线
高压线上踩弹五线谱
那枝上的巢,堪称完美
衔来干草、枯枝,衔来雨滴、下弦月、雪花
有斑点,无裂痕的宫殿
似乎等待我,去掏一窝温暖的鸟蛋
童年就是一张长着几粒崔斑的脸啊
一粒和另一粒
隔着鼻梁这道山
远远遥望,却不能相连
樱桃
亲近葡萄、草莓,止渴的杨梅
让我记住的,只有这有机的初吻
在巨石的的黑山谷
最纯白的花掀起温软的暴力
离别后的聚首
是否会引发一场果园的风暴
无数只初孕的白天鹅抖落绒毛
风数着珠粒,任性而不膨胀
微笑是一层保鲜膜
满足于小小领域的隐秘
这雨水做成的编织结
那么无辜,摇晃着仿佛等待我们承接
按照初夏的模样装饰这尘世的爱
说红就整串整串的红了
宝石是有尺度的,词语也有尺度
山谷的首饰盒也容不下它
一粒粒被喜爱的人取走
那么茫然的回头,含在嘴里的电流
有咬破一滴血的风险
让一些细小的悬念在的天空下醒来
当渴念与渴念相碰撞
会发出叮叮当当的回响
萤火虫
草尖的镊子捡拾金属碎片
露珠在深夜擦出火花
穿透夜的钻石,即使被碾压
这散落一地的碎银
让我明白,真正的光是吹不灭的
生活用坚硬的砂石
不断磨损我身体柔软的部分
萤火虫柔弱的光,烛照我的内心
荒野的经文中,最仁慈的一个名词
皈依黑暗的精灵啊,我怀疑
夏夜也有如此精致的雪粒
乡村夜的铁锅在烹煮
河流、雾霭……淡淡乏味
撒几粒盐吧
让烂成一锅粥的星群
也有乡愁的味道
一只萤火虫扑进我的怀抱
最朴素的光,噙在我眼瞳的泪水
定会漂过夜的海洋
成为黎明岸边的砂粒
蝴蝶
蝴蝶发明了彩印术
当翅翼的左边复印右边
生长的魔力造就神奇
爱情不会讲究如此精致的门当户对
梁祝在音乐中化蝶
凋零的枯叶,悬空或交叠
扇动空谷,风暴起于微尘的踪迹
春天分割的如此均匀
气流重量,雨水的颜色
上帝的双肩让美如此平衡
俯身大地的经书
驮载的文字,低头向上
双双承接倾斜的星空
算命瞎子
街风骑着摩托车与我擦身而过
平坦的路,隐藏着内心的凶险
与一个算命的瞎子面对面
一副墨镜仿佛洞穿我茫然的心
镜片的反光,映照我倦容
一根竹竿,是他凹陷的眼睛延伸的部分
我站着,他仿佛坐在王位上
我两手空空,他的指头捏着我的生辰和星座
他有墨黑罩着双眼
我的眼睛蒙受光明的尘埃
街头有老者摆下残局
拖拉杆箱的少女,无论是外地还是本地人
前面都有长长的旅程
这么多在车站、码头、十字路口徘徊的人
眼睁睁都被一个盲人用竹杆领回家
人生的康庄大道,总有竹杆点地的声音
墨镜发出无光之光,如停电的监视器
而他仿佛一切成竹在胸
似乎真的明白,我们正处在
一个需要盲人引路的年代
我的斯卡布罗集市
必须要有一条小河
要有十万亩芦苇
芦苇中间必须有深潭
看见潭水,不要往深处窥视
蓝天纯净是必须的
但鸿雁只能是一只
没有鼠尾草、迷迭香也行
只要有苦梗草、蛇莓、母猪骚
不要一人独往,这样容易被芦苇丛淹没
不要选择细雨天,万物会在雨丝中挣脱自己
最好有直射的阳光
不要戴太阳镜,戴了就会落入俗套
不要选择黄昏,溶金也烫人
不要看见芦苇的细腰
就联想莎拉·布莱曼舞动的长臂
不要怕迷路,柔软的风
会把你像落叶安放到最僻静的地方
最关键的,就是要忘记爱
和被爱的经历
还有,最好你是聋子
如果不是
就割掉自己的耳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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