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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类荷花别样红

——《灵魂的舞蹈》编后遐想

2016-07-06 作者:张玉太 | 来源:中诗网 | 阅读:
张玉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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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云南楚雄采风中与作家顾艳在太阳历公园

 

 

  我认识顾艳,是在风光旖旎的云南楚雄。今年七月底“中国诗歌万里行”采风团去彝州采风,我和顾艳有幸同行。我俩初次见面,自报家门,当我说到我是作家出版社的编辑,她喜出望外,十分高兴,像见到了久别重逢的朋友。她说,你们社里有我一位好朋友,他是作家也是诗人,我们十多年来心仪已久。但阴错阳差,至今未能谋面。他年初约我写一部长篇小说,要求九月底前完工。 

 

  我说你就是《杭州女人》的作者吧!我相信你是西子湖畔的女诗人!这部小说,你一定会写得很美,很有诗意,会“浓装淡抹总相宜”的。顾艳说:“这部小说的名字叫《灵魂的舞蹈》”。我说如果可能,我愿意成为这本书的第一个读者。

 

  采风团一共八人。她是唯一女性。大家众星捧月一样照顾她,与她开玩笑。她大气又能歌善舞,给我们留下很好的印象。但有时在与彝家小妹跳完左脚舞后,会流露出些许的淡淡哀愁。我知道此时此刻,她也许进入了小说的世界,也许正和人物作着心灵的交流。

 

  果然在九月底,我收到了她的这部小说稿《灵魂的舞蹈》。我很快就阅读了。作为责任编辑,我认为这是主人公的灵魂之舞,也是顾艳的灵魂之舞。灵魂起舞,随灵魂一起忘情地手之舞之,足之蹈之,抑或黯然向壁,失声歌哭……此事非诗人不可为之。顾艳才华横溢。而她本人又是那么雍容、敏锐和超脱。

 

  我想作为诗人的顾艳,在小说中显然不会将自己的心灵与才情,毫无悬念地平铺出来。在她看来,那无疑是一种浅层次的表现。顾艳有的是女性的细腻、诗人的敏感、前卫者的思辩和现代小说手法的熟练掌握与操作。我十分惊叹这部小说的成功。我以为这部小说有三原色交相辉映,熠熠生辉。这三原色就是:诗情、哲思和意识流。

 

  先说诗情。小说中俯拾即是。开篇,萦绕着主人公的就是晚霞、哭泣之神、幽暗的烛光、通向上帝的诗行、室内的音乐、窗外的风声与雨滴、飘零的思绪。诗的意境和诗的语言,将主人公凯瑞寂寞、孤独的心境做了相当的展示,但不是展示无余。幽深的意境,还引导着读者一直向前走去,直至抵达主人公心灵深处。比如主人公与情人的幽会也是诗:“屋内的光线是幽暗的,幽暗的光线里,依然能看到墙上的油画。那是一幅河水将要漫过堤岸,岸边孤独的石屋似乎是在等待幸福之风的吹临。一群鸽子在天空盘旋,一片安详平和的景象。”作者的目光越过了道德的峰峦,在一个更为自由的诗意的平台上徜徉。作者写到小说中另一主人公阿芒的少年时代时,笔下凝结着不尽的忧郁,“谁也不知道那个少年的内心思绪,只有阿芒知道。在夕阳般令人缅怀的记忆中,在无法确证的未来年代的一次撰写中,阿芒是一名橄榄树下哭泣的孩子。他单薄瘦弱的身影,在夏日黄昏的草坪上,为清凉习习的海风所抚慰。渐次远去的山峦和密林,是他内心秘密的象征。”小说中的阿芒是诗人,他本身也是一首诗。作者将他比喻为孤独的猫头鹰,“他与它都在黑夜里飞翔。它蹬开大地,他避开喧嚣,他们的共同目标,是飞向低处飞向深渊。他们与蓝天白云漫天的星星无关,他们的飞翔是形而上的飞翔。”小说中的诗情不仅体现在意境上,许多语段本身就是诗,略作分行即可吟诵——试将下面一段分行读读看:“夜晚的马路,/车辆以令人惊讶的速度,/从她略显懒散的身体旁呼啸而过。/转瞬即逝的感觉,涌满她心里。/她想,/这是一条永远不会沉湎于往事的街道。/每一个崭新的早晨,/都会原谅它昨天的黑暗。/随着太阳从地平线升起,/一切都会烟消云散。/她很快理解了这条街道。/理解多么重要。……”

 

  可不可以这样说,顾艳的这部小说,如果把它当做诗来读,是否更有意味些?

 

  再说哲思。小说中像海边贝壳一样,既密集又闪闪发光的思想,叫我又是惊喜又是意外。我颇感意外的是,那么一个古典端庄的女诗人,何以像一个满面沧桑满腹经纶的哲学家?随时随地都可在笔下发出深邃的思想之光?但,作品就摆在面前。那一行行闪光的哲思,就在那一页页的文字里隐现着。写凯瑞对阿芒的思念,“多少个日日夜夜,所有的期待都不是期待。”我想“不是期待”又会是什么?要解读这其中的“辩证法”,还真须费些脑汁。“生活的历史就如同行进的列车。一但启动,就无法停止。”读起来平白如话,可你千万不要以为就读懂了它,谁知道作者在其中埋伏了怎样的“微言大义”呢!下面的两句话,是不是也有股浓浓的“哲学味”?“世界上有一些事物,必须以封闭的形式呈现。有一些话,必须以夸张的方式说出。”我们读它的时候,会与自己的生活经历产生某些共鸣。我们会点头认同作者的说法。但也许,我们的认同与作者的思想风马牛不相及。作者借凯瑞之口说:“没有金钱的人仇恨金钱,没有思想的人仇恨思想。仇恨是渴望拥有,是无能为力。”这几句都读得懂,但它所涵盖的历史空间,又有多少人能在阅读的一瞬间扫视到?关于哲学,作者在小说中有这样两句话:“哲学家是痛苦的。”“尊敬哲学,就是尊敬人类最美好的东西。”我想,作者在写这两句话的时候,她内心也必定是痛苦的。因为她还写道:“对哲学的不敬又是全球性的。在普通人眼里,哲学家是不切实际、是迂腐的象征。”

 

  一个富有哲思的诗人,看到哲学被人类像鄙弃裹脚布一样扔进垃圾堆里,那种痛苦是难以言喻的。也许是她无法想象没有哲学的世界,会是一个怎样堕落不堪的世界。所以她在小说中,像捧出珍宝般慷慨地捧给读者那么多闪闪发光的哲思!通常人们会为文学作品中,澎湃的诗情而激动。而此刻的我,却真的被这部小说中,充满理性与激情的哲思而深深感动了。

 

  最后说意识流。这已不再是新鲜事物。之所以要说,是因为作者在使用这一手法时,并没有生搬硬套的痕迹,更没有以此猎奇的嫌疑,贯穿于全书的这一手法,完全是出于作品内容及行文的需要,因而显得浑然天成,娴熟老到。小说一开始就写凯瑞在窗前的所思所想,她想到离开她已三年的阿芒,又由书桌上艾略特的《四个四重奏》想到自己的老境,又想到她的前夫余叶,接下来想到平素自己的种种养颜之道,接着想到在巴黎时与阿芒在一起的生活片断,甚至想到同是卧轨自杀的安娜·卡列尼娜和海子,以及一个有着淫欲心理的医生。这些联想之间,似乎并无必然的逻辑关系,但却又有其实实在在的生活依据,是那么的真实可信。

 

  更重要的是,这些心理活动最大限度地展示了一个寂寞、孤独的女人的内心世界。从这一点说,这一时段的意识流动,就成为必不可少的了。再如小说中有一处写到凯瑞平庸无聊的一天,也是典型的意识流手法。从起床后思绪的七零八落,到对自己走向衰老的身心的审视,喝完牛奶后又想到女人如何才会变得更美的问题,锁门的时候她想到一个30岁的女人的“好运”该是什么?在西餐店里她想到女人笑的最佳表达方式,以及把握时间的问题。在花店里她对红玫瑰做了一番思考,回到家在楼梯上闻到某处流出来的油炸带鱼的腥气,她又想到当今社会每个人都有的烦恼与痛苦。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她想到自己情感世界里的两个男人——阿芒和余叶。在厨房她又想到小时候的理想,想到上大学时常去的公园……正是这些看似琐碎冗长的心理活动,充分地写出凯瑞的平庸无聊的生活,写出她慵懒而近于麻木的心境。

 

  意识流是用来展示人的内心世界的。顾艳小说中无所不在的诗情与哲思,都是主人公内心世界的蓄积物。因此说,她采用意识流这一手法,是恰当的。从某种角度看,也可以说是别无选择。不是顾艳选择了意识流,实在是她的蓬勃的诗情与哲思的小说选择了意识流。

 

  此刻,我想《灵魂的舞蹈》是写得到位的。它带给读者的东西很多。小说所展示的艺术空间包括音乐、美术、诗歌和哲理,读后给读者带来强烈的共鸣。让读者去欣赏、去玩味、去参与。应该说小说对人物心灵的开掘,是深广的。另外《灵魂的舞蹈》也需要读者有更多的艺术情愫,去回应作者点出的艺术名灯。正像罗兰·巴特所说:“好的作品需要读者共同参与。”我想《灵魂的舞蹈》,也需要读者与作者共同起舞,与主人公共同起舞,这部作品才会更美。

 

  这就够了。有了这些,你就可以在一个黄昏的夏日海滩,或在一个灯光柔和的幽室里读她这本《灵魂的舞蹈》了。这绝对是件雅事。

 

  现在我也受到作者的感染,突发奇想,脑海里也有意识流在流动……

 

  我好像意识到,如果把好看的小说比作荷花,生长舒展,婷婷玉立,夺目而亮丽,傲游于清水之上,而那湖面上的睡莲呢?她应是另类的荷花,显得很抒情、很哲学、很安宁,不动声色,却有一番红艳、散发出幽香,吸引了那些善于思索的人们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