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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年新诗—爱情诗选粹》

2018-01-24 作者:张玉太 | 来源:中诗网 | 阅读:
中诗快讯

《百年新诗—爱情诗选粹》.jpg

八年的光阴不算太短。八年,人可以变老些,但——真正的爱情却不会褪色。
今天,我又想起八年前,彼时,诗兴飞扬的我们——一群诗的守护者,曾编选了由作家出版社出版的《20世纪华文爱情诗大典》。这部诗典面世后,曾激起诗坛及读者层的一波又一波涟漪。人间要好诗,人间更要好的爱情诗。石在,火种是不会灭的——是的,爱情的火,自人类诞生以来,就从未熄灭过。这一永恒的题材,如永在的青山绿水,任日月星辰流转,常写常新。在八年前的那部诗典中,我们对爱情诗多有纵论,或中肯,或偏颇,但都是出自胸臆,发于肺腑,因为,我们这些诗人,全都是爱情诗的永远的守护者。那部诗典编完后,我们不无欣慰:为诗,为爱情,我们尽心了,尽力了,总算偿还了埋藏在心里几十载的夙愿。现如今,我们诗兴又发,决意再作冯妇,续编爱情诗大典,以了却对爱情诗痴迷已久的未竟之意。
然而,说欣慰,其实也有不甘。那就是,在我们这个诗歌的国度,自诗经至今,漫漫几千年,爱情诗绵延不绝,浩如烟海,即使是仅仅截取二十世纪这一时段,一部“大典”怎能将其中精华全数囊括?曾经,我们饱尝了拾穗之喜,但也不无遗珠之憾。篇幅是有限的,精品是海量的,这二者的矛盾令我们甚是纠结。眼下,这部“大典”的续编,这种纠结仍在折磨着我们。怎么办?怎么办?面对满眼珠玉,我们只好忍痛割爱了!对那些众多的“遗珠”,在此说一句:抱歉!
此次续编,我们在选诗原则上恪守一条,那就是——不拘一格。凡是真情流露,凡能打动心灵,抒发自我感受,无论作者为何等人、何等出身,即收入编中。不论资排辈,不搞“血统论”,不看“履历表”,不以名、以势取诗。故而,在这部诗典里,读者会见到一些陌生的名字,可谓名流名宿与无名者济济一堂,相映生辉,那情形可用王勃《滕王阁序》中名句形容:“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在此,我要说,无须去关注作者名字,只管读他的诗就是了。
对“人”,我们不拘一格,对“诗”,我们却是极为挑剔的:要选就选那些“纯粹的爱情诗”。我们以为,爱情诗纯属 个人化写作,是诗人个体的情感宣泄,也因此,对那些附带政治意念的,或不是专注于个人情感抒发,“顾左右而言他”的,再是经典,再是名篇,也坚决割爱,以保持这部诗典的“纯度”。所以,就连诸如徐志摩客观赞美女性而非抒写自我爱恋的《沙扬娜拉》,我们也未收入。自然,被诗坛鄙视的“下半身写作”更不在我们视野之内了。
爱情诗的历史源远流长。我们的老祖宗在远古时期就作有爱情诗。诚如诗人骆寒超所言:“爱恋之情是人类精神生活中的永恒存在,抒唱爱情是诗歌王国中神圣的事业。也正是这些证实着:作为泱泱诗国的中华民族,爱情诗创作是古已有之,代代传承的。”
先来看这首据称诞生于上古的短诗《上邪》,其中所表达的爱是多么的真挚、凄美、决绝!
上邪!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
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震震,
夏雨雪,天地合,
乃敢与君绝!
再看这首创作于春秋时期的《国风·周南》中的名篇《关雎》,字里行间透露的爱意又是何其缠绵、委婉、执着!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参差荇菜,左右流之。窈窕淑女,寤寐求之。
求之不得,寤寐思服。悠哉悠哉,辗转反侧。
参差荇菜,左右采之。窈窕淑女,琴瑟友之。
参差荇菜,左右芼之。窈窕淑女,钟鼓乐之。
之所以对这两篇爱情诗全文引述,是因为它们实在太古老,太经典,它们向我们佐证,我们的祖先是如何相爱,又是如何表达爱情的。细细品味,我们不能不被我们祖先们的那份痴情所深深折服。再如,宋代女诗人李清照的“东篱把酒黄昏后,有暗香盈袖。莫道不销魂,帘卷西风,人比黄花瘦”,叫历代读者为诗中那份深情而沉醉、倾倒,因而历经千百年吟唱不衰。
爱情是永恒的主题。我们这个民族,历来喜欢用玫瑰象征爱情,也难怪,当我们在玫瑰园里漫步,看那白玫瑰的高洁,红玫瑰的热烈,怎能不心动神摇!
让我们以点带面,撷取这部诗典中几朵爱情诗海洋中的浪花吧。
甫一开篇,刘大白的《邮吻》就将我们带入爱的痴情当中:
我不是不能用指头儿撕,
我不是不能用剪刀儿剖,
只是缓缓地 轻轻地
很仔细地挑开了紫色的信唇;
我知道这信唇里面,
藏着她秘密的一吻。
诗中写“我”的动作小心翼翼,正是对爱的神秘期待,刻画细微而传神。
老夫子胡适于学术之外,也不例外地有坠入爱河之时,他在《秘魔崖月夜》中有一节是这么写的:
翠微山上的一阵松涛,
惊破了空山的寂静。
山风吹乱了窗纸上的松痕,
吹不散我心头的人影。
原来,他在专研学术时,脑海里竟也存留着一个恋人的倩影。多可爱的夫子!
诗人流沙河《雪夜》中写道:
我和你漫步着,
好像梦游的人。
但愿你的家远在郊外,
我们好一直走到天明。
诗人是如此多情,他竟幻想送别恋人的路越长越好,那就可以携手“梦游”至“天明”了。
台湾诗人郑愁予的名篇《错误》中那一节,许多读者恐怕都耳熟能详:
东风不来,三月的柳絮不飞
你的心如小小的寂寞的城
恰若青石的街道向晚
跫音不响,三月的春帷不揭
你的心是小小的窗扉紧掩
不愧是大家手笔,寥寥数言,渲染出满纸哀愁,写尽爱的寂寞与忐忑。
云南诗人晓雪有一首微型爱情短章《囚徒》,含不尽之意于文字之外:
假如你的心是一个牢笼
我愿变成一名囚徒
在那里永远囚禁……
爱,居然使人甘愿变作一个囚徒,愿永居牢笼,这是一种不能自拔、无可救药的痴心之爱!但我说,爱,就该如此痴情,如此迷糊!理智,那不叫爱。
诗人林希于动乱年代所作《离散》中的一节,至今读来仍催人泪下:
我们离别在婚后的第三个早晨
濛濛梅雨,无名小站,滚滚车轮
终于,在列车启动前的最后一刻
你放声哭喊着我的名字
正如一条长鞭在我的心头留下不褪的鞭痕
像大海的风暴折断航船的桅杆
特定的时空,特定的情境,特定的心理,那一声悲切的哭喊足以令人动容。
诗人骆寒超《三月的黄昏》,则极其唯美动人,其中的一节写道:
你说,你的心是三月的黄昏
梦幻的,梦幻的
春水浮荡着几瓣梅痕
那么,我该是舴艋颓舟
在你的波心沉沦
揉皱了春水,揉皱梅痕
再没有梦幻的黄昏……
说实话,我个人比较喜欢这类唯美而朦胧风格的爱情诗。可不是么,爱情本身就是唯美的,朦胧的,内里有着许多人性“密码”,说不清,道不明。
诗人董培伦在《我的心仿佛被撕去一半》中,写的是新婚离别之苦,而苦与爱,好像是天生的一对儿“双胞胎”,他诗中有一节写道:
当沉重的车轮轰然启动
我的心仿佛被撕去了一半
关闭泪泉的闸门忽然洞开
泪珠像跳珠在脚下迸溅
任其两颊涌流的羞臊
砸碎昨夜不再流泪的诺言
微微颤动的钢轨越拉越长
是我腮边延续的滚滚思念
当代的车站仿佛是古代的驿站,往往是恋人离别之所;而那声声汽笛也似乎是古代情侣临别时折取的柳枝,其中寄寓了万千情愫。相似的场所,相似的景象,被无数相爱的人一代又一代地演绎着。这是爱的轮回,常演,却毫不乏味,因为,爱情永远是新鲜的,永远流淌着生命的、人性的律动。人类历史长河不息奔流,爱情之河也就永不枯竭。
诗人张香华写给柏杨的《单程票》,结尾一节,堪称相守爱情的生生死死的誓言,告诉所有天下有情人——这,就是爱!调子虽哀婉,但发人深思:
如果能为来生订座
请预购两张单程票
早早携我飞越三江五湖
纵横七海
到碧天的高处
到黄泉的幽冥
请不要遗漏我
不要让我久久的挣扎、等待
也不要让我走远远的兼程
疲累于辛苦旅途的劳顿
在这里,愿借诗人所咏叹的生死不渝的爱,与读者诸君共勉。让爱永恒不衰,让爱绚烂多彩,让爱永驻人间——这,也正是我们选编该诗典的初衷……
我与诗友编完这部诗典,身心有种虚脱的感觉,因为,在品读这些爱情诗时,煞是耗费我的心神,也就是说,我在编辑、翻阅诗稿时,整个人已然入境了!
前面说过,爱情诗是个体的写作,但,从人类文明史的层面看,它又不仅仅是“个人”的事,其实是关乎着国运兴衰。君不见,十年浩劫时期,哪有爱情诗可言?而到了上世纪八十年代以后,爱情诗如遍野繁花,层出不穷,美不胜收。这即是爱情诗与国运关联之确凿明证。参与编辑此部诗典的诗人董培伦显然亦深谙这一点,所以他在诗典后记中深有感触地说:“爱情诗的繁荣与衰退,和一个民族的思想解放程度息息相关。”他同时热切地期待,“一个新诗坛的星空因爱情诗的点缀,而更加灿烂更加辉煌……”
我相信,培伦的期待也是我们这一代诗人对爱情诗的共同祈愿。
草草此笔,以为跋。
2017年11月14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