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意味
2023-07-17 作者:陈明火 | 来源:中诗网 | 阅读: 次
陈明火,笔名执仗,湖北省鄂州市峒山人。湖北省作协第五、六届委员。已出版著作《无锁的情空》《挑剔名作及评点》《包氏佛诗的考索》等十部(三部中英对译),主编省级教材《综合阅读》等三十余部。已在国内外发表诗、文数百万字,有两百余首(篇)译成英、日、希腊、俄罗斯、韩等文字。曾获《中国作家》2003年“全国评比”特等奖、希腊作家艺术家国际协会2005年度“欧洲联盟杯”奖等多次。另有陈明火诗文评论集《抒情者的迷途》一部。
“有意味”,出现在文学博士、诗人、评论家庄伟杰教授的《佛理禅思的诗化呈现——也说包容冰和他的诗歌》。
“有意味”三字,若是要索源的话,肯定会想到英国美学家克莱夫·贝尔。他在《艺术》一书里提出艺术的本体在于“有意味的形式”。“意味”,指不同于日常情感体验的一种特殊的、高尚的、排斥现实生活中种种考虑的“审美感情”;“有意味的形式”,是指能引起人们审美情感的、以独特方式组合起来的线条、色彩等形式关系,包括“审美的感人的”、激发审美感情的意味和“形式或形式间的关系”两个方面。贝尔认为这种形式既让我们了解实物,又创造了审美感情。它是艺术家主观审美情感的表现和主观创造,是独立于外部事物的一种新的精神性的现实,它可传达创作者的感情,是区别艺术品与非艺术品的“最基本的性质”。而审美活动,是对这种有意味的形式的观照。在贝尔看来,审美的情感不同于生活中的情感,只是一种纯形式的情感。人们在审美时,不需要生活的观念和激情,只需要对形式、色彩感和三度空间的知识,审美是超然于生活之上的。基于这种认识,贝尔否定叙述性的艺术品,认为这类作品只具有心理、历史方面的价值,不能从审美上感动人。他尤其称赞原始艺术,认为原始艺术通常不带有叙述性质,看不到精确的再现,只能看到有意味的形式——只因形式之有意味,是因为形式后面隐藏着物自体和终极实在本身。艺术家的创作目的,就是把握这个“终极实在”。当然,人们不能靠理智和情感来把握这个“实在”,只能在纯形式的直觉中才能把握它。由是,贝尔的假说对西方现代派艺术产生了深远的影响,其“有意味的形式”成了美学中最流行的口头禅。庄伟杰先生将包容冰佛诗中的“有意味”与贝尔的“有意味的形式”相联系,是有他独到的见解的:
诗歌作为“有意味”的艺术形式,在很大程度上取决于语言的翔舞姿态和情感节制所生发的张力。从经验到超验的转化,从语言到思想的过渡,从平常生活到诗意人生的推进,应是诗歌趋向于内在美学和凸现精神内涵的玄妙途径。包容冰诗歌在有意或无意间朝着这个方向发力。
此段文字,指出作品中的“有意味”,取决于“语言的翔舞姿态和情感节制所生发的张力”。而“包容冰诗歌在有意无意间朝着这个方向发力”。庄先生有了“张力”与“发力”说之后举例说:
从《内心放射的光芒》可以看出,他的诗歌创作已渐入佳境。从第一辑的“寡欲:内心光芒”到第二辑的“清净:菩提流蜜”,从第三辑的“彼岸:回归本性”到第四辑的“长调:生死梵唱”。在文字的背后隐约可见,诗人庶几已道出了自己的精神秘密,企冀把自己的诗艺探索引向一种高度。人性与神性、诗意与佛意的交错叠印,在某种程度上,既闪现出诗情的浩荡与阔远,也闪烁着禅思与佛光的诗性智慧。这种诗风固然独特,但在诗性表达上无疑是一种铤而走险的“造次”。或者说,他的这种写作路数如同在悬崖上走马,或似在险峻之处采撷灵魂之花。他笔下呈现的气象也许是肉眼看不到的,唯有在神性与佛性的光芒照耀下,通过曲线思维方能在语言之外找到意境。也许,这对于某些诗人或读者来说,会觉得有点“走火入魔”。包容冰却果敢地接受这个“难题”并迎接着挑战。他从俗世中来,到神性里去,并在“华丽转身”的同时,渐进性显现了自身的特质。正因为如此,包容冰诗歌总是让人一读就能闻出些许“道”的气味,一种宛若灵魂出窍般的“神经质”,字里行间染浸着佛理禅思,静观默想中闪射出内心光芒。其中的跳跃感与陌生化,读后令人如闻梵唱清音之感,却又欲罢不能。可能有人会产生质疑:诗可以这样写吗?
庄伟杰先生觉得包容冰佛诗中的“有意味”,是“企冀把自己的诗艺探索引向一种高度”,也是凸显“人性与神性、诗意与佛意的交错叠印”。在某种程度上,“既闪现出诗情的浩荡与阔远,也闪烁着禅思与佛光的诗性智慧”。另外,“他笔下呈现的气象也许是肉眼看不到的,唯有在神性与佛性的光芒照耀下,通过曲线思维方能在语言之外找到意境”,让人在欲罢不能之中,品味“字里行间染浸着佛理禅思,静观默想中闪射出内心光芒”、“跳跃感与陌生化”以及“如闻梵唱清音之感”。就这样,诗人包容冰的“一颗澄明的诗心,以人的良心求见证,以佛的明心作过滤,亦静亦动地生成为《内心放射的光芒》”:
一个人走进另一个人的内心
需要恒久的耐力和脚力
在一个人的心地
能居住多久,生根发芽
看似如漆似胶的莫逆之谈
看似同床共枕的远旅之伴
有时经不住一夜狂风的吹拂
内心的黑,是一扇窗
内心的白,是另一扇窗
黑白相间,是非同寻常的门
我在明亮的思想里找一点黑
在黑暗的世界里寻一丝白
摁亮内心的光芒
在你无法预测的出口
唇红齿白地笑……
庄伟杰先生觉得《内心放射的光芒》蕴含的意味幽婉深长,且深入人心。这种“深入人心”的过程中,有人与人、人与世界,黑与白、明亮与黑暗的有机参揉,营设一种对立的、复杂的、自由衍生的诗性存在。我们可以在明亮里找“一点黑”,在黑暗里寻“一点白”,旨在“摁亮内心的光芒”,让灵魂之花摇曳于“无法预测的出口”,并能获得一种“唇红齿白地笑”,即一种佛悟中的“有意味”的笑。当然,包容冰的“有意味”是多方面的。执仗在《“意味”说——读包容冰诗集《〈内心放射的光芒〉》一文中就他的三首短诗禅悟了其中的“有意味”。他认为不论诗人以何种方式为诗,包括在不同语言的运用上,哪怕是大家所极为熟悉的一些大白话、口语入诗,只要是这些大白话、口语中含蕴了意味或非同一般的“意味深长”,便能让自己的诗有别于非诗、俗诗、司空见惯的诗,而成为较好、好、甚至是极好的诗。他举了《自慰的方式》《麻子川》《无语》等,旨在表明包容冰佛诗中的不同的“意味”。如《自慰的方式》,可说是诗人包容冰一反他人所惯于经营的人之物质世界,“真真切切地‘自慰’了值得看重的佛家之净土世界。诗中以‘寺院’为特定的语言场,其内隐的一些“意味”做到了深藏不露”,可以说,诗人包容冰所精心经营的《自慰的方式》,在有限的篇幅里点亮了心灵阔大无比的空间,敞开了现实生活中的自我世界与隐于这个世界里的净土精神。在这个让人耳清目明的世界里,我们能够看到的不仅仅是诗人包容冰的“‘自慰’了自己慈悲的心灵,还有值得‘自慰’及‘他慰’的精神资本。这些生命的诗性的元素,值得我们珍惜”。又如《麻子川》,借麻子川的“‘高峻雄伟’‘苍翠欲滴’,以大处着眼、小处落笔之笔法,或暗或明地推出了‘是一座山峰’的大写之‘我’与以‘麻子川’的‘麻子’为名的小人物麻子哥等,让读者感怀其各自精神风貌之时,进而品到‘人’与‘川’相融合的意味”,由此可见,在包容冰善待万事万物的慧眼之中、仁爱宽厚的心里,不为外界知晓的小人物麻子哥,包括像他一样所特有的坚忍不拔、奋发有为的西部人与所在地麻子川,乃至中国西部有名或无名的山山水水,都成为了“‘我’所关注的对象——这也是佛家‘普世’精神的一种最含蓄的再现。这里的‘我’,很明显,就是一个‘凄凄节序高,寥寥心悟永’(江淹《杂体诗》)的醒悟者,即觉行圆满的佛者”。再如《无语》,在“难言的疼痛”、“天空无语”的平静而理性的表述中,让人获取了“有声”的信息。其“无”与“有”之间的思辩式对比、比较之中的意味,任凭读者站在不同角度去捕获。“我在洮河岸边徘徊/忽然想起衰退的人和事”,用“天空无语”、“因果无语”作答,是个人的感伤没有获得大自然“天空”与佛家(“因果”)的直接回复。其实,也无需什么回复,因为所有的回复都在诗尾的省略号(“……”)之中。这种貌似无回复里,亦可看着是有回复,即各种有声或无言的回复。此处的省略号,用得恰到好处,因为其间藏着三千大千世界中的千言万语,可让人体悟到天地宇宙人生之无穷无尽的意味。另外,诗中的“难言”与“无语”,在与诗题相呼应之时,还担负着结构上的“循序渐进”之重任。“短短的一首诗,潜藏着个人的“难言”、天地及佛家的“无语”,让读者从不同角度获取“有声”的万千答案,亦含无答案,实在是难得”。
包容冰在《写诗与学佛——创作谈》中说,“几年来,通过学佛、念佛,息欲持戒,不但提升了我的思想境界,塑造了我的灵魂大厦,而且拓宽了我诗歌创作的疆域”。在他的已“拓宽”的“诗歌创作的疆域”里,由于“心擦得和镜子一样明亮”(《佛,沉默的圣哲》),灵魂仿佛获得了一场庄严的洗礼。“可以说每首诗都含有佛家思想的因子”,其诗境自然是更显“味中味”、“味外味”了。譬如,包容冰在心静如水时,可以《凝视一座山》,深感人生的渺小和短暂;人到中年,他突然看破红尘,唯有《用回忆打发空茫的时光》;他甚至在《独坐》之中独坐,当神思发芽时,发觉《这几年,我仍然走在回家的路上》,且在踽踽独行中《拥抱大雪》,去“抑制住年少的狂喜∕聆听天籁给乡村的诉说”;当想起“记忆的故乡”,他恍然顿悟《岷州:菩提流蜜的家园》;在《黄昏》之时,诗人枕着秋风睡眠,一旦在“黑暗里活动着明亮的眼睛”,寻得一种《自慰的方式》,“自己诵经给自己听”;置身其中,诗人学会《放低声音》,蓦地心有所悟:“如果听懂自己的话∕我就是我的知已”。
有意思的是,包容冰经历了岁月风雨的飘摇,开始追问起《前世今生的恩怨》,冀望“把一切牵挂慢慢放下”;在梦醒时分,他持续发问《谁在失魂,谁在落魄》,一边“打捞轮回的沉船”,一边“寻找生死的弊端”。而后,怀揣济世的黄金和典籍,永远走在回家的路上……
很赞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