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怀念叫我乳名的人

一
岑河镇原谷湖村，有个李儿岗
李儿岗婆婆，母亲的娘亲
三朵金花的妈，我唤她岗上婆婆
我妈自小过房叔叔家
岗上婆婆的心，总把我们一家牵挂
她常问我：“易长，你家秦老巴子待你咋样？”
易长，那是我的乳名，盼我顺遂成长
秦老巴子，我家婆婆姓秦，和爷爷搭伙生活
抱养我妈，视我如珍宝一样
我回她：“爹爹、婆婆对我可好啦！”
岗上婆婆却不满意，血缘情让她更牵挂
她还怪我，“岗上”二字把她和婆婆划分
可我曾说，岗上婆婆和亲婆婆一样亲呐
受她影响，家中婆婆说我时
我气冲冲：“秦老巴子，你不是我亲婆婆
我的亲婆婆是岗上婆婆哩！”
爹爹、婆婆宠我惯我，我才这般无忌
可说出那话，婆婆哭成泪人儿：
“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大，你却这么对我？”
我心软又慌张，赶忙赔礼道歉：
“我说着玩哩，您才是我的亲婆婆啊！”
 
二
 
1978年春天，岑河中学的课堂
岗上婆婆的声音：“易长，你在哪里啊？”
由远及近，快到教室的门旁
同学们互望，老师也停下了手上的笔
那时她已 65 岁，身体不再硬朗
我却忍着，心里还生出痛恨的浪
怕同学们知道我的小名，多没面儿
我红着脸，低着头，不敢声张
被发现后，硬着头皮我出了课堂
同学们哄堂大笑，她却笑眯眯迎上：
“哦，我的易长在这里，我来看你啦！”
我横眉冷对，拉她到僻静的地方：
“你来干啥，谁要你看，还叫我小名，丢人！”
她笑嘻嘻：“赶场想你，顺便瞧一眼，够了！”
我不领情：“快走，别再来了！”
她像犯错的孩子：“好，看了就走！”
 
三
 
婆婆爱给我说媳妇子，我满心抗拒
她总摸我头：“易长，不小了，该找啦。”
12 岁的我，哪懂媳妇的事
她念叨着岗上的女伢子，我直摇头
“我不要，不喜欢！”我态度坚决
她不在意，又说一门，我发了火：
“鬼要你操心，你喜欢，你要去！”
父亲打圆场：“婆婆是为你好！”
我赌气：“爸，你喜欢，给你做媳妇！”
大人们哈哈笑，这场景多热闹
 
四
 
儿子两岁时，婆婆已八十多
苍老的她，风烛残年，病把身磨
她全身发痒，双手不停挠
为看我儿子，她坐便车到我家
我们怕病菌，不让她摸孩子的脸
她知趣，却忍不住又伸手
我和爱人轮番守着，生怕她碰
那次，竟是她最后一次来我家
  
 五
 
不久后，老年痴呆缠上了她
什么人都不识，失禁把她困下
我去看她：“婆婆，还认识我吗？”
没了“岗上”，可她再叫不出我的乳名啦
 “认识啊。””她傻笑着
我追问：“我叫什么？”
 她只说：“你是我亲人！”
我大声喊：“我是易长，您亲孙子！”
她流泪，仍傻笑着，叫不出我的名
婆婆走了，永远地离开
 
六
 
家中婆婆病重，我们轮番守在旁
屎尿的气味呛人，我为她擦身换衣
端屎端尿，想着她引我多年的情
婆婆哑口，两天两夜不肯断气
我把妹妹们召来，对着婆婆泣：
“您是亲婆婆，我们感谢您的养育
您放心去，我们不会把您忘记！”
婆婆心里明白，却无法言语
眼眶溢出泪，随后安详地离去
如今，叫我小名的婆婆已走远

我多么怀念，盼再听那声“易长”的呼唤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