甲辰四月诗抄

1/春耕节书
 
地平线、龙角星升起
龙抬头了
穿蓑衣的星象家
发现有条龙
龙在一颗星子上探头
跃起、腾飞
苍天之上
繁星之夜
人类与龙角星结缘
龙，五千年不死
龙角星
永不陨落
 
龙的旨意
该犁地了
该下种了
手握第一颗种子的人
在星空下宣誓
我、决不愧对二月
决不丢弃一秒光阴
我，决不浪费一粒种子
龙角星之下
我是无眠之人
取下木犁
赶上黄牛
在龙的指引下
赶往第一声鸡鸣
踏上第一缕晨曦
去耕种那块
永不变色的土地
让每颗泥土
长出饱满的玉米
让每一粒麦子
储满黄金
 
呵，你见到了吗
龙抬头了
星际潮涌
你听到了吗
龙的歌声
南海翻滚
 
让我在星空下仰望
让我在泥土上打坐
让我五百年修来的禅心
发出最柔软的鸣响
今夜、我只祈求
龙的力量
助我万物生长
百花齐放


2/宫中玉兰

进门就被一棵玉兰叫住
她用一万张嘴喊我
喊失散千年的人
喊一个背着诗歌赶路的人
我跌进她的王朝万丈
一个春天的深度
伸向白日梦

她把天之蔚蓝、地之冥想
斟满酒杯
又浇向天地
我体内的众酒杯个个泛滥
一片海要出来

我亦有绽放之感
艳阳之下
仿佛阳光是从我体内发出
带出了玉兰
血液的春潮提前抵达夏天
这个上午
我与一树玉兰闪闪发光
一起举杯论江海


3/万寿山冥想录

布衣也可在此漫步
已无贵贱之分
玉玺已锁入柜中
宝坐一空再空、空了很久
需要一把鸡毛掸子
拒绝灰尘、俗物与权力
有帘、无人听政
锁在厅堂的旧物件
连一丝抚摸的风也没有
孤寂得疼痛
一件瓷器传递的气息
可接通天地
却抵达不了隔壁一棵堇菫草
万物争宠的季节
花开得忘记了魏晋
芬芳装满昆明湖
又以柔波之态弥漫山野
在山顶择一红亭
让姓春的微风腐蚀
此时的身子有花开的冲动
又有古树之静默
选择自己入静的坐姿
隐居皇室秘境、拒绝凡尘
在此回眸、回想与远眺之间
日子就偏西了
不觉四月已走过多个日夜
繁花之水、一波未远一波又来
淹没凋谢之态
所有树梢都在发青
不再是繁星点点
江山一片鹅黄
思想一片碧绿
我总是走在时间的船头
背对一片浩淼
心怀大海的人
春天就是一件度人的利器


4/在京鸟瞰一幅春雨图

似有若无的丝线在编织朦胧诗
丝太细了
风也抓不住
丝是银丝
上接太阳、下接青青草
没有人看得清一滴微雨的旅行
我只能回到远古回眺
看一滴老雨从视线里回到未来

楼下的空地有了一面水
这是水泥地突然湿润的部分
今天的石板也是软的
片片水田应运而生
刚刚翻耕过的样子生动
只等秧苗前来扎根
四月的燕京
久旱之后的一幕烟雨
让人怎不忆江南
遥想都超越了地界、国界
直上一个叫凤凰尖的小村庄
回到老屋前的田母
水车正把池塘往外搬运
水、水草、鲫鱼一起搬出去
有村姑在插秧
水田飞出女人脆脆的欢笑

整个上午都在恍惚间
整个北方都被虚化
整个我不知置身何时何处
城市、村庄，空地与阔野
都是一亩水田
一亩等于万万亩
草木都返青了
杨树、柳树、榆树都是绿的宠儿
皆如田间的秧苗昂起头颅
发了疯似的奔向天空

雨还在下、细如蚕丝尖如针
去点化每粒泥土、虫儿与植物
与每一片灵魂
就在我与万物之间
神目睹了这一切
二十一楼的布道师
不出家门
重塑了人间


5/天空之镜

早晨六点、地球是一个人的
北方是一个人的
可见与不可见的事物都在镜子里
天空之镜可纳万物
一场大风之后、无法界定
天空是抬高了万米
还是放低了万米
天是彻底的空了
昨日卷起漫天黄沙、柳絮、花魂
都落进了哪颗星辰
哪一粒海水
眼前的地球没有妖孽
妖孽全被照回原型
一只蝎子
或是一只好看的狐狸

天空之镜是刚刚镀出来的那种
春风用了一个晚上才镀好
镜中的高楼无一丝灰尘、喧哗
消停了一切尔虞我诈
慈悲也在栖息
百草百花，原汁原味
被一面镜子端出来
未涂脂抹粉、未修改
一树玉兰的某个病句也不用改
一叶草是一叶草的样子
一朵花是一朵花的舞姿
有人从楼口走出又匆匆前行
没有装模作样
真实的行走
没有虚晃的主义
兰球场上的一只兰球是静止的
飞过去的鸽子也是静止
静止是真是的

太阳被15号楼挡住了
她的光芒从16号楼斜射过去
对面高楼就华贵起来
有金顶、抹金的腰身
有玻璃做的眼睛
那排年轻的榆树举起万片金铂、万叶鹅黄
每一片叶子都是佛光之母
蓝天的仁慈深不见底
慈悲也是静止的


6/与一枝阳光撞个满怀

太阳照在天上
有一天大
太阳照在地上
有一地大

太阳照在一棵树上
有一棵树大
太阳照在一片叶子上
有一片叶子大

太阳照在一粒麦子上
就一粒麦子大
太阳照在一滴水上
就一滴水大

鸟飞的再快
也躲不过阳光
阳光与一只鸟在天空静止
旋转、而上、而下
这样多好
鸟是阳光
阳光是鸟
走过天空之后
走过大地之后
各自栖息

世上没有哪一种事物像一块石头
又笨又沉、又麻木
神也搬不动
唯有阳光让它喜笑颜开
荣光闪耀
再冰冷的石头也会立马升温
变成一个有温度的词
滚烫的词

此时、我和太阳也一般大
太阳看见的万物
万物均等同于阳光
阳光那么渺小
又那么伟大
阳光让我吐出箴言
阳光让我妄言

一枝阳光从树上垂下来
与我撞个满怀


7/北方麻雀记

一棵杏树提前脱光了衣服
站在渐冷的北方
太阳刚刚照到树梢
麻雀就来了
比诗人早了许多
她们无重量的飞来
用一个轻字栖息、飞走又飞来
总是站在梢头
梳一梳羽毛、接个吻
或有叽叽的倾诉
滴落在无底的天空
别的鸟还没有出现
或许去了南方
不远处、欧式的尖房顶突起
长进最早的一片蓝

麻雀只落在有阳光的枝上
麻雀自然也是光亮的
与那些被阳光染红的枝条一样
小鸟改变了羽色、堪称
最妙的晨光
被麻雀所用的阳光有了形状
有了抚摸、跳荡、飞翔
我亦在一些发亮的句子里凝视、仰望
预言一场飞翔！


8/半树桃花半树绿

一棵桃树从三月走到四月
用一场花开轰动世界
照亮每一双眼睛
白天用太阳看桃花
夜晚用一条星河看桃花
朵朵白云看桃花
条条溪水看桃花
人人看桃花

一棵桃花谢了一半
一半还在开
一半桃花一半绿
桃花谢了是桃子
桃子是桃心
献给薅草、施肥、剪枝的人
献给惜花、吻花的人
桃树下那个闭目养神的老人
那个像桃花一样微笑的人
唯有他知晓
每棵桃树今年开了多少朵花
来了多少只蜜蜂
抱走了多少黃金
也只有他知晓、一棵桃树
结了多少果子
每颗桃是怎么变甜的
哪几颗被虫子咬过


9/佛果园开佛花

你买了千亩佛土
种下万棵佛树
树树开的是佛花
佛主添红颜
山野披上新袈裟

十九峰戴凤冠
碧岩泉白天吐绿焰
夜晚喷月光
春天只写佛花诗
诵给土地听
催佛果

菩萨、心柔若水
石头微笑、化为水
谁进了佛果园
就会生佛心
再小的花蕾也绽放
再小的理想也结硕果

枯去的枝条发新芽
负心的鸟儿回家
山边那只空巢装满了小鸟
嫩嫩的羽毛
是生动的花瓣
也是佛花


10/叶落四月

旧叶子、一叶一叶
一波一波落下、同时
落下沙沙声
那微风演奏叶子的音乐
在天地间流动
冬天的风雪那么大
这些叶子都没落
已是春夏的大好时光
却要一一席幕
落下就会腐朽为泥
再也上不去
叶子在树上多好
星光、阳光首先照耀它们
雨水首先沐浴它们
鸟儿首先歌唱它们
深深的秘林里
这些落叶有多伤心
只有树知道
树也无能为力
落叶一半走天涯
一半守住根
每片叶子都不会白落
都会成泥
去滋养草木的根
根长出小芽
芽长成参天大树
树长出更多的叶子


11/巨石湘江斌

南郊公园
三块巨石
飞来石

第一块刻着：湘江赋
只见孤单的题目
不见赋

第二块石头
空空的石面没有一个字
石头就是赋
赋就是石头

一块石头太慷慨
整块为赋
这是传说中的
天下第一赋么

第三块刻有湘江水系图
曲线在石上流
万众一心往北去
湘江成东海
需要走很长一段弯路

湘江流在一块石头上
流出湘江赋
流出离骚与橘子洲！


12/蜻蜓之春

一只蜻蜓飞过溪水
栖在一片兰草上
纹丝不动

另一只追了过去
落在它的背上
纹丝不动

世界没有一丝声音
水草上无一丝痕迹
那片细长的叶子
纹丝不动

什么也没有发生
什么都发生了
风、像
从未来过


13/野花斑驳

一棵野树开满了野花
白色的小花
我叫不出这树名
也认不出一朵小花
那么多花朵热烈的开着
开在樱花之后
开在这必经的山道旁
稍远处的几棵野草
各举一束花朵
也是那么白嫩
像夏日刚张开小嘴唇
像春天的小女儿
头上的小星星
山中没有什么大事
一朵小美就是最大的事
阳光直射与斜射
意义是一样的
都会让花朵亮一些
经过叶丛的阳光
是一群斑驳的花蝴蝶
微风摇动她们
整个世界是静止的
我一直伫立在前
花是斑驳的
诗也是斑驳的